水麵下的回憶(二) 自那天起,不……(1 / 2)

自那天起,不知道為什麼,淩兒很少再來本丸了。

在這偌大的本丸裡,沒有什麼任務,也沒什麼目標,幾把刀劍每天完成著內番,互相聊聊,彼此玩鬨。最重要的事大概就隻有等主人回來,大家圍著他坐在大槐樹下,聽他說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話。

生活很簡單,似乎沒什麼意義。

日記我依舊寫著,格式工整,記錄詳細。

再一次的“任務檢查”,主人皺著眉翻了許久我的本子,抬頭問:“感覺就像是工作記錄……藥研,既然每天都是差不多的,那為什麼還要寫呢?如果這一天沒什麼意思,就不用記錄了。要靈活一點好嗎?我讓你每天寫日記是希望你能發現一天中最有意義的東西、一些觸動或者想法。”

我有些沮喪,自己的任務之前一直完成得很好,為什麼現在主人卻不滿意了:“什麼是最有意義的東西呢?”

“就是能帶動你大量感情的。嗯……也不對,”主人有些煩悶,揮了揮手,“算了,你先彆寫了,之後再說吧。”

說完主人便又看著他桌上一堆東西發呆:老舊小油燈、暗沉沉的八音盒、款式古樸的鋼筆——主人喜歡收集這些“舊物”,甚至他從小使用的許多物品都很好地保存了起來。

“沒有意義的一天不應予以記錄……那沒有意義的一生呢……”

離開主人房間之前,我聽到主人喃喃自語,回過頭。

陽光從半掩的茶色厚重窗簾下滲透而入,仿佛是一陣淺金色的微風吹拂而來,閃爍的塵埃便輕輕落在了花紋暗淡的燈布、帶有缺口的白瓷、掉漆的桌麵等等之上。主人半身浸入陰影中,唯有背後的發絲在陽光下微微發光。

對於刀劍男士,我們身上的時間流逝得極為緩慢,往往隻有依靠外物我們才能真正意識到什麼才是“時間”。我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突然意識到——主人將像他這一屋的舊物一樣,總有一天,留在過去。

主人的性格看似活潑樂觀,實際上他身邊總有潭水般停滯的感覺。

然而隻要淩兒一出現,她便會帶來清亮歡快的活水,濺起雪色的水花。

鏗鏘瘋狂的鋼琴聲從大廳傳來,攪亂了靜謐的夏夜。一個個音符似乎是迎頭砸進耳朵,“鐺”地撞進心口,讓五臟六腑都為之一震。

不遠處,我和太郎太刀正交接內番。一時間,我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大廳中有架古老的三角鋼琴,主人有時會在那裡彈一些古典樂曲,沁人心脾。大家都知道主人的“寶物們”最好不要碰,但淩兒有恃無恐,常常向這些珍貴的老古董下毒手。

我飛快地下決定:“不好意思,太郎先生,失陪一下。”迅速前去“搶救”。

推開大廳大門,我便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蕾絲公主裙的小女孩跪在鋼琴椅上,支起小身板,當當當地敲擊黑白的鋼琴鍵:“淩兒!”

淩兒回頭看到我,灰色的大眼睛明亮亮的,隨後憤憤地指控道:“藥研哥哥!哥哥不跟我玩!他好討厭,還不讓我進屋。我要跟你玩!”

說著就搖搖晃晃地想跳下椅子,可惜重心不穩,胳膊肘撞在琴鍵上,發出一群巨大而嘈雜的琴音。

我趕緊衝過去摟住。

終於被魔音從房間裡炸出來的主人,看著好多個鞋印的鋼琴椅,心如刀割又無可奈何:“淩兒,你這又是在做什麼……媽媽說的對,真的是被慣壞了。你看她都丟給我不想管你了。”

被磕痛的小女孩脾氣火爆極了,紅著眼眶緊緊扒住我,回頭大吼:“我也不要你了!我有藥研哥哥!”

“沒有,不是,那什麼,哥哥也不是凶你……聽話一點好不好?剛剛哥哥不是跟你說,如果想玩這些‘老玩具’要跟哥哥說一聲嗎?”溺愛的罪魁禍首之一的主人立刻軟下聲音。

被寵壞了的孩子埋頭在我懷裡根本不理睬哥哥。

學著主人以前的法子,我摸摸淩兒的頭,又拍了拍她的背,柔聲說:“淩兒不是想跟哥哥玩嗎?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不要,不玩。”

於是主人向我投來求助的目光,收到了我更加無助的眼神。

突然間,濃稠的黑暗從頭澆下來,扣住整座本丸。

淩兒瞬間尖叫,往我懷裡鑽:“哥哥!哥哥!”

我抱緊淩兒,隨著她蹲在地上,又擔心主人:“主人,請小心些!”

“哎好啦,沒事沒事,哥哥在這裡,讓哥哥抱抱,”主人慢慢摸索過來,把淩兒撈進自己懷裡,揉揉腦袋,捏捏臉,“停電啦,隻是停電啦。嚇到了?哎喲都把我家小公主嚇哭了。”

下一秒便被妹妹一頓錘。

“藥研,去打個電話問一下,怎麼突然停電了,然後什麼時候恢複,”主人摸出紙巾給妹妹擦擦,末了又語氣輕快地說,“淩兒不是要玩嗎?那正好,叫上大家一起去大槐樹下吧。哦,再給我叫幾個不怕黑的幫個忙。”

“是。”

對於短刀來說,這點黑暗並不能算大麻煩。我很快完成了主人的指令,隨後在本丸中四處“撈人”,幫助了夜視不太好的大刀,安撫受驚的夥伴,派出短刀脅差去找主人。

等我最終回到大槐樹下——

一座一人高的鐵質花枝蠟燭台立在人群中央,一朵朵“花心”中有著隨風跳躍的小火焰,仿佛是它的呼吸,一息之間便向四周傳遞溫暖和光明。

燭台腳下更是一片“光之海”——許多花紋各異的鏤空球形白瓷燭台安靜地團著,點亮的是它們的“心臟”;幾隻八音盒吵鬨地搶奪彼此的旋律,叮叮當當亂個沒完,伴著節奏閃爍點點的熒光;水晶球也獨占一份空間,不斷變換燈光顏色簇擁著球中的“主角”,不知疲倦地上演著不變的劇目……

絢麗的景色落入我眸中……難以置信……白日裡這些“暮氣沉沉”的死物,在這個沒有電的夜晚裡忽然“複生”,裹挾著令人難以忽視的魅力,如旋風般席卷了所有人的內心。它們身上模糊的花紋、無法清洗的汙漬、醜陋難看的落漆隱藏在黑夜裡——唯有光芒,如“靈魂”般閃耀。

主人平日裡蒼白的臉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充滿血色和生機。

刀劍們在主人的指揮下陸陸續續擺放、點亮著燭台,甚至帶來了一些可口的夜宵。

淩兒異常興奮地歡呼著,在燈火間蹦跳穿梭,像隻不停跳動的白色蓬蓬水母。她或隨著老舊磁帶錄音機的音樂而舞,或蹲在水晶球的包圍圈中細細欣賞,或調皮地吹滅蠟燭又點亮……

我突然覺得這一晚是值得寫入日記的。一個念頭模模糊糊地出現在我腦海中——當一切陷入黑暗……一定會有什麼在我們心中亮起……它們藏匿於過往與記憶之中,看似消逝卻從未離去……成為那一束幫助我們突破黑暗的光芒和力量……

一夜的歡歌樂舞,一如煙花般燦爛而轉瞬即逝。

淩兒窩在主人懷裡睡著了。主人體弱,不能吹太久夜風。他召來我,讓我抱起熟睡的小孩回屋,他自己端起一隻燭台,在我麵前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