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亓再回來時,顧珵果真還在房中休息。
地上的狼藉已經被收拾過了,綠衣也不知去了何處,雅間內靜悄悄的。
林亓推門進來,手裡捧著個新手爐。
他懷裡揣了好些銀票,都是剛從成謹那兒拿過來的。
成謹對他們這種出門不帶銀子的行為表示嗤之以鼻,並且強烈譴責了顧珵出門竟然不帶自己!
“主人,”林亓走到顧珵身邊,將小手爐遞了過去,等顧珵接了,才詢問道:“馬車在外麵候著,現在回嗎?”
顧珵今日出來的久了,臉色有些蒼白,神色困倦,聽他擅自做主安排了馬車也沒反對,點了點頭,捧著小手爐出去了。
綠衣一直沒回來,林亓將銀票放在了桌上,就跟著顧珵出了明月館。
亥時已過,外邊的人群散的差不多了,馬車就停在門口,顧珵扶著林亓的手上了馬車。
車簾落下來,顧珵斜斜的倚在車廂中備著的靠枕上,林亓端坐在對麵,垂眸斂目的撥弄著小幾上的熏爐。
裡麵放了些凝神靜氣的沉香,聞著叫人舒心。
顧珵看著他的動作,忽然伸出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主人?”
林亓的指尖顫了顫,香鏟差點掉落在地上,他抬頭看向顧珵,眼裡夾雜著疑惑和不解。
顧珵輕輕笑了笑,鬆開手,將他手中的香鏟拿了過來放到邊上,又取過香勺重新舀了些沉香添了進去。
香味瞬間濃鬱起來。
沉香本是為了凝神靜氣,可顧珵一下子放了這麼多,倒熏的人有些頭暈了。
林亓下意識想要撩開簾子透透氣。
顧珵卻突然開了口。
“會唱曲兒嗎?”
林亓的動作頓了頓,默默將手收了回來,迷惑不解的瞧著顧珵。
顧珵仍舊很溫和的樣子,替他將布簾子撩開了一條縫,夜風吹進來,車廂裡的香氣瞬間散了許多。
車軲轆軋在寂靜的街道上,發出咕嚕嚕的響聲。
顧珵又問了一遍。
“會唱曲兒嗎?”
林亓這次聽清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不會,可看著顧珵的臉色,又將這話咽了回去。
顧珵不可能不知道他不會唱曲兒。
這樣問,無非又是一次為難。
林亓想不通自己又是哪裡惹他生了。
可不回話是不行的,林亓頓了下,輕聲問:“主人想聽什麼?”
顧珵偏頭看了眼窗外,明月館已經離得很遠了,周圍的燈光漸漸暗了下來,街上已經看不見幾個人影了。
顧珵摩挲著手心裡的玉佩,十分好說話的開口,“淫.詞豔.曲、清水小調,什麼都行。”
聽上去好商量,可還是在刻意為難。
林亓不是小倌,哪裡會唱這些東西?
他幼時曾學過幾日古琴,年歲漸長時忽覺出這些陶冶性情的東西無用,於是便著意學了功夫,四書五經、治國之道,甚至陰謀詭計,他都略有涉獵,隻是再沒碰過這些樂器。
既然這樣……
他垂眸斂目,低聲請求,“主人罰我吧。”
顧珵注視著他,許久都沒說話。
他看上去真的很聽話,雖然不會服侍人,可也在儘力去做,即便刻意的為難,也從不狡辯,隻會認錯求罰。
可手心中的玉佩存在感太強了,強到顧珵實在無法對他心軟。
縱然自己沒什麼所求,也不怕顧祁派人監視,可隻要一想到眼前這個人留在自己身邊都是因為顧祁的吩咐,他就無法平靜對待林亓。
“不會唱?”顧珵淡淡的問道。
林亓點了點頭,說:“沒學過。”
“沒學過不要緊,本王送你去明月館學幾日,你可願意?”
林亓猛的抬頭看他,似乎不願意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他艱難開口,“主人……,我、我……”
“你不願意。”
顧珵替他將話補全了。
“並非不願!”林亓又搖了搖頭,祈求道:“隻是、隻是我不想離開主人。”他眨著眼睛,示弱道:“在府中學行嗎?如此、如此您也可、可隨時檢查……”
說是送去明月館學幾日,可萬一幾日後顧珵就將他忘了呢?林亓不敢賭,也不想離開顧珵。
他說的這樣懇切,顧珵的心動了動,忽然想起那日他說自己曾經救過他一命。
那麼如此一來……萬一、萬一他來到自己身邊隻是為了報恩呢?
並不是顧祁派來,而是他自發自願的想要來呢?
顧珵第一次自戀的想了會兒,手中的玉佩好像也沒那麼燙了。
林亓聽話,又十分嬌氣,衣服臟了不給碰,日常用度從不遮掩,除了沒有明確的告訴過自己他是誰,好像的確沒有騙過自己。
即便是這樣的侮辱,他也忍了下來,除了一絲委屈,臉上半分怨恨之色也無。
顧珵沉默了片刻,忽然放棄了逼他。
“罷了,”他歎了口氣,“不願去就不去,本王也不是特彆想聽曲兒。”
林亓愣了愣,十分意外他竟然改了主意,求饒的話憋在嘴中,半天也沒找到發揮的餘地。
顧珵看的好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開始把玩起他的頭發來。
路上沒幾個行人,馬車一路暢通無阻,不大會兒的功夫就停在了王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