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日落時分,遠處殘陽如血,楚京北門當值的士卒口裡哼著小曲,正要關門落鎖,隻聽遠處一聲清喝:“讓開!”他堪堪轉過身子,一道白影已經擦著他的衣角一掠而過,揚起一陣煙塵,直射遠方。他還不曾緩過神來,幾騎人馬又從他身邊穿過,隨著煙塵的方向飛馳而去。
林縱出城不過為了消消怒氣,一路策馬狂奔,在城裡還記得要選僻靜些的路,到了城外,她性子上來,也不辨方向,由著坐騎亂跑。林緒雖然追了出來,但兩騎腳力相近,隻能在不遠處綴著,一時也追不及。隻是他素來在外遊蕩慣了,對城外地勢頗為熟悉,抄了一條近路,堪堪追上的時候,林縱一鞭下去,竟又拐入一條岔路,林緒追了幾步,猛然想起這條路儘頭是一道斷崖,約有一丈多寬,大驚喝道:“縱兒!”
他見林縱一人一馬去勢如電,也不收韁,忙在自己馬上連連加了幾鞭,坐騎吃痛,登時便快了,林緒離林縱近了些,見斷崖已近在咫尺,探身向林縱馬上狠狠抽了一鞭,那畜生長嘶一聲,騰身一躍,過了斷崖。林緒身子一伏,也從崖上一躍而過,隻是馬的後蹄搭在了崖邊上,把幾塊碎石踢了下去,過了半刻,才聽到崖下的聲響。林緒驚魂未定,額上冷汗都顧不得擦,對著林縱喝道:“縱兒!你太胡鬨了!連命也不要了麼?”
林縱咬著牙,一聲不響。
林緒還待說下去,見林縱望過來的眼神半是惱怒半是淒涼,自己竟從不曾見過,心中一軟,怒氣消了大半,放緩聲音道:“就是為了那個什麼混賬婚事,也不值得這模樣。”
林縱微微喘息,白玉般的額頭上,汗珠成串地滴下來。她也不搭話,隻仰了臉,定定看山邊那幾抹殘霞。
二人一時無語,天色漸漸黯淡,林緒望著林縱的臉漸漸籠入幽暗之中,本就幽黑的眸子更顯得深不可測。他與林縱自幼玩在一處,論起情分,當真如親兄妹一般,想著這樁荒誕婚事,也著實憂心,意欲出言安慰,又覺都是不痛不癢,正搜索枯腸,卻見林縱長長歎了一口氣,低低道:“好一個蕭逸!”
林緒聽她語氣中大有恨意,心中又是一沉。他與林縱相處日久,隻覺她任性胡鬨,卻不曾見過她如許狂態,定了神時,見林縱信手拿鞭子抽著身邊樹枝,眼神雖依然怔怔若有所思,卻已消了怒氣,柔聲勸道:“這婚事卻還不曾定,叔父也說必定要力爭——”
“爭也沒用。那女子既是蕭逸的試金石,他怎麼肯放手不拿她來試?如今放眼朝野,能真和他一爭的,除了父王,還有何人?隻是他又不想弄假成真,讓楚侯和父王聯成一氣,便把這女子許了我,”林縱冷冷一笑,“倒是不算悖禮,我在宗牒上,卻注明了是個男子,他拿這個來推搪,也虧他想得起來。”
林緒此時方想起林縱出生時改了宗牒一事來,皺眉道:“哪有這麼算的?真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