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縱一陣鼻酸,隻強忍著,見林衍咳得狠了,轉到他身後輕輕捶著:“兒臣今天又不曾聽話——”
林衍咳了一陣,令林縱罷手,緩緩道:“這也怪不得你。當年你母親去時我許了她斷不讓你受委屈,這幾年我瞧著你雖然任性,卻自有主意,也沒失了理字。父王雖罰你,隻是戒你躁性,可心裡是歡喜你漸漸明白事理的,你知道麼?”
林縱垂了頭,心中一陣陣酸熱湧上來。林衍握著她的手,撫著她發稍綴腳明珠道:“不必擔憂,父王已經把奏章寫好了,便是拚著王爵不要,也不能讓你糊裡糊塗娶了個女子回來招人笑話。這十幾年來我一味詩酒自娛,隻求韜光隱晦,做個太平閒王,不曾想到皇兄竟相逼到這地步——父王如今雖是不甚得誌,可我楚王府也不是好欺負的,怎麼能讓你無端受這種委屈?”
“兒子已經決定了,”林縱耳裡聽著林衍句句維護自己,又見他頭上白發叢生,想必多是為自己憂心操勞,心中一片酸熱,橫下心咬牙跪倒:“娶了那個人就是。”
她把沈安時的話一一稟明,又道:“不過是多些流言罷了,這楚京裡說我的閒話還少麼?憑此機會,我倒可以好好瞧瞧那幾朝不倒的安遠侯有些什麼本事,若可以借機拉攏過來,父王不是也不必忍氣了?”
林衍又看了她幾眼,這幾眼卻帶出些憂心來,半晌方道:“若你執意如此,便依你。楚邕雖然滑頭,卻也不失為君子,賣他個人情,眼下雖吃些虧,日後對你必有助益。隻是莫忘了我今日說過的話——不望你如何光耀門楣,隻要你平平安安,知道麼?”
林縱答應了起身,她知道林衍少有如此兒女情長的時候,借了這機會,二人一同用膳,直談到二更時分,林縱方才告退出來,隻覺和父王親近了這許久,便是受些委屈,應了這婚事也不冤枉了。
第二日,宮裡果然來人傳了旨意,林縱順順當當接了旨,整個府裡登時忙碌起來。天家自有禮法製度,林衍為今上胞弟,位分尊崇,他膝下荒涼,如今隻餘林縱一子,娶親的禮數更是繁瑣之極。林縱見了府裡各處人仰馬翻的模樣,方知道這禮多磨死人的話不是虛設,也暗自慶幸齊人北鄰胡地,略染胡風,不重虛禮,若是最重禮教的越人和吳人婚娶,體弱些的,隻怕真被這一場喜事累死。
一忙就進了五月。婚期定在五月十六,五月初二,楚家送親的隊伍進了嘉州地界。因是今上賜婚,除了一應儀仗護衛外,朝廷還派了二十名上直衛校尉隨從,這些人卻都是世家子弟,在京城裡享樂慣了,出這趟遠差著實辛苦,早壓了一肚子火,好在楚王府處事老成,在嘉州與涇州交界的蒙城便派了人準備,楚家千金方在驛館住下,便打發人來伺候,又排了酒宴給眾人接風,直喝到接近起更才撤席。
二更時分,正是夜闌人靜的時候,卻有一行人沿回廊走動。為首的打了盞燈籠,低低提著給一個少年照路,到了回廊拐角處低聲道:“小的打聽好了,七爺隻管向正房東暖閣進就是。”說話這人語音低啞,正是蒙城驛丞成哲。少年微微點頭,又招呼了個少年跟著,便向正房來。
守著正房的護衛見有人來,方要喝問,卻見月光照在少年臉上,眉目清俊,依稀正是林縱。他吃了一驚,意欲通報,見林安在林縱背後作了個禁聲的手勢,又使了個眼色,隻得默聲退下,心中尤自打鼓,心道七爺不是去進香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