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半個時辰前才停了,可天邊依舊是厚厚的陰雲,一絲亮光都不見。天氣不好,人都窩在家裡,生意便也難做,街上隻有零星幾個賣早點的小販還在挑著擔子來回拉生意。
陳家老店的小夥計坐在櫃台後麵的高凳上,被身邊的小炭火盆熏得上了困意,抄著手在凳子上不住點頭。店裡靜悄悄的,隻有查賬的掌櫃算盤珠子啪啪作響。
突然一陣馬蹄清響,耳聽著那馬長嘶一聲,似停在店門前,小夥計跳下凳子,挑簾迎出去,卻見店門口來了兩個少年,衣著寒素的跳下馬來,瞟了他一眼,卻不理人,隻管仰了臉打量牌匾,倒是後麵那個穿綢裹緞的少年把馬匹韁繩一並攏起,含笑遞給他道:“可有上房?”
這小夥計新來不久,雖是手腳靈便,卻沒什麼經驗,見這二人情形說不出的詭異,摸不清來頭,心裡有些犯疑,隻得含糊答了個“有”字,就見那寒素的少年點了點頭,大模大樣向裡去,他方要攔阻,掌櫃卻迎出來替少年挑著簾子,陪笑道:“少爺有日子不來了!今天要幾間房?我們這兒保管乾淨敞亮又清靜,必定合您的意!”
少年並不答話,在廳中坐下,見人殷勤奉了當年的好茶來,便隻管喝茶。闊綽少年把韁繩撂給夥計,跟過來道:“五間上房,要獨院的,彆的不說,乾淨這一條給我做十分,也就夠了。”說著從懷裡摸了錠銀子出來,放在櫃台上。
小夥計把馬送到後院,回來見那闊綽少年仍垂手立在寒素少年身後,一臉恭敬,心裡犯著嘀咕,偷偷扯了掌櫃便問:“掌櫃的,您認識這人?”
掌櫃一連聲地叫底下夥計們去收拾房子,忙碌半晌方緩過口氣:“我哪裡認識?你去細瞧瞧那人的舉止,哪裡是個跟班的模樣?不定是哪家公子一時興起,圖個新鮮樂子,你小心些,彆得罪了人。”
小夥計依言回前廳來招呼,他此刻留神細看,方覺這坐著的少年雖是寒素,但言談舉止間說不出的端方大度,讓人不敢輕犯,倒是那立在背後的,雖是穿綢裹緞,可一副察言觀色的機靈模樣,竟像是和自己一路。
少年又坐了一刻,蹙眉道:“林安,怎麼還不曾到?”
“七爺騎馬,主子坐車,自然七爺腳程快些。”林安賠笑應對,忽聽又一陣馬蹄聲響,便笑道,“這不是來了麼?”
少年麵露喜色,迎出門去。小夥計忙也出門,就見一輛錦車停在店門口,先是個俏麗丫頭下車,又回身扶出一個素衣女子,與少年並肩進了廳堂。
女子清麗無匹,雖也如少年一般,一身寒素打扮,可偏偏比一身綾羅的二人都要紮眼。小夥計把二人引進了上房,暗地裡咋舌不已,半天才回過神來,心中道:“這才叫人物!”
那叫林安的小廝在房裡伺候了一刻,出來正碰見他送熱水過來,接過大銅壺問:“你們這附近是不是有個彰德寺,一寺的好梅花?”
“正是,離這裡不過三裡遠,就在紆山頂上,”小夥計聽他口氣,似是來遊山玩水的閒客,便解說道道,“彰德寺不僅梅花好,香火也盛,猶有一條,那裡的姻緣簽是最靈驗的!”
“再靈,有我們楚京的織女廟靈麼?”
“這倒不敢說。隻是,”小夥計一徑地笑,“織女廟靈是靈了,隻佑女子,彰德寺是佛門淨地,大開方便,男女都護不是?瞧著您主子的情形,著實少年恩愛,難道就不求個夫妻和順,早生貴子麼?”
他雖覺自己話說得不錯,但林安聽了,竟似個欲笑不敢的模樣,半晌方勉強正色道:“你倒真是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