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林縱相處日久,也覺與她聲氣相投,平生難得,可看林縱神色裡有三分纏人,也有些暗暗心驚,尤其想起自己五妹每每和柳傾斛針鋒相對,又在她出嫁前大鬨一場的往事,深知林縱也是一般不讓人的性子,隻怕進京後被人一激鬨出事來,在梅林裡被林縱一句話拐到自己生平誌向上去,便借機提點,透出自己必定和她分開的意思,卻不曾想竟傷了她。
她正獨自思量,林縱想是熱了,抬手把錦被掀過一邊。嫣然方要替她掩住,林縱卻扯住她的手,低低又道:“嫣然”。
嫣然此刻心裡滿是擔憂,柔聲道:“七爺有什麼心事?”
林縱眼裡一片迷蒙,隻把她的手揣在懷裡,低低喚她的名字,嫣然一陣心酸,她隻覺林縱心裡仿佛有什麼一直壓著,自己卻總不得明白,方要開口詢問,林縱卻突然道:“嫣然,你什麼時候才,才肯喚我的名字?”
她聲音低回柔弱,甚是無措,嫣然心中一軟,險些落下淚來。她見林縱仿佛要掙紮起身,不由得反手把她攏在懷裡。林縱臉壓在她肩上,身子卻微微顫抖,嫣然隻覺心裡痛楚酸澀,又怕她著涼,不知不覺,雙手便護住了林縱。
小如端藥進來,見二人這情形也是一驚,她穩穩神,向嫣然悄聲道:“藥得了。”
嫣然臉上半是戚色半是決絕,對她的話恍然不聞。小如輕歎一聲,悄悄退了出去。她自幼和嫣然長在一處,知道自己主子雖待人慈和柔順,性情卻甚清冷,隻對楚五小姐卿然極好,但看現在這模樣,她對林縱,竟比當初對卿然還勝了一籌。
不期然的,林安那句話便浮上了心頭。
嫣然抱著林縱,竟是少有的心緒煩亂。她細細回想,和林縱初見對弈的時候,洞房花燭的時候,爭執的時候,七夕出府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不過是因這人和自己妹妹性情相近,又都是女子,方多出幾分姐妹知己的親密,可如今回頭看去,不知什麼時候,那一縷藤蔓在心裡一絲一絲地長起來,細細地繞在心上,平日雖若隱若無,無關要緊,可扯上一下,便是個痛徹心肺。
她性情清冷,便是這般時候,也看得明白:這藤是不該有的,是該斬草除根一燒乾淨的,是和自己心裡的堅持相悖的,終有一天,總要有個了斷;可現在心裡酸酸軟軟,抱著這人,隻覺看著她痛了這麼一下,自己也痛上千萬分,明知不過是大夢一場,終有醒時,卻貪戀著這人的暖,怎麼也放不開手去。
她想了半晌,突然輕歎一聲——既來之,則安之,她不再去砍,也不想去砍,隻等這藤蔓慢慢纏繞,終有一天會纏出個結果來,不是她毀了她,便是她毀了她,或者二人毀在一起,纏在一處,生老病死,六道輪回,再不分開。
仿佛耳邊林縱也輕輕歎了一聲,嫣然隻覺肩頭一片濕濕涼涼,竟似一直傳進心裡。
她低低輕笑一聲——和這人一處,便一起毀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