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世子妃的輅車比禦駕晚一個時辰從景德門起行,雖一路也新修了驛道,仍過了午時方至定遠侯府。一路繁華鋪張自不必細說,嫣然從轎窗裡看得暗暗皺眉,想著進了家門禮節仍是如此繁瑣,方悟出皇後日前對她說的“骨肉親情咫尺天涯,相見爭如不見“的境地來,心底期待也冷了大半。
誰知進府後儀仗卻不曾導往正堂受禮,一路曲曲折折,徑入嫣然出閣前日常所居之所。有頃止駕,司禮太監到車前宣道:“皇上口諭,此次省親,在府外行國禮,進了府一律行自家家禮。”他見嫣然還有幾分疑惑,又低聲囑咐,“楚王世子進宮替世子妃討的恩典,天恩浩蕩,聖主仁德,世子妃不必疑慮,隻管謝恩。楚侯爺吩咐了,請世子妃換了家常衣裳,然後到正堂見麵。難得這幾日見麵,彆耽擱了。”
嫣然此時方知底細,不覺心底一暖,換了家常衣裳,先給父母請了安,又和姐妹相敘離情。
安遠侯楚邕有二子五女,長子承業習文,襲了京內織造局的差使,兼戶部主事,次子承嗣卻是嘉佑三年的武狀元,年少得意,去年新晉巡都衛副將,加兵部侍郎銜,冬狩也隨駕前往雍陵,直到第三日清晨方回府。他與嫣然乃是嫡親兄妹,年紀雖差七歲,自幼關係卻極好,請過安後也不待通報,徑直向水月閣來。
嫣然方梳洗畢,見楚承嗣臉上喜色裡掩著倦色,一身塵土,顯是連夜趕回,心底一熱:“二哥辛苦。”
“差使在身,難免的事。”楚承嗣從小如手裡接過熱手巾擦了臉,喝了口釅茶,“五妹前幾日才去了平州,若是知道你省親,必要快馬加鞭趕回來,那才辛苦。”
嫣然莞爾,楚承嗣立起身來,依依不舍又看了她幾眼:“你氣色倒是還好——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我如今有點支持不住。“他方要出門,卻又停住,“冬狩上出了一場熱鬨,等我歇過來再告訴你。”
嫣然一怔,心底一陣不安,竟怎麼也平不下來。
這日晚上,嫣然到正堂給楚邕請安,楚承嗣已換了便服,坐在楚邕下手,見她進門便笑道:“二妹來得真巧——我正和大哥說著,前天圍場裡出了一場熱鬨:午後獵場裡宗室子弟試騎射,秦王世子從馬上摔下來折了腿,這還不算,他那匹畜生險些驚了太子的駕,若不是楚王世子奮勇攔阻——嘿嘿,那就難說了!”
“聽說楚王世子受傷也不輕,”楚承業亦道,“秦王世子好容易才過了六藝,隻怕明年又要考一次了。”
嫣然未嫁之前,秦王府甚是糾纏,嫣然當日進宮,大半原因便是為此——故此楚家人人稱快,連楚承業身後的小廝也帶出喜色來,唯有楚邕聽著二人議論閉目養神,半晌對嫣然道:“你母親說你氣色不好,想是在嘉州飲食不慣,回去時我打發兩個靈透廚子跟著,去楚王府點撥點撥,也讓世子爺嘗嘗地道的京城好菜。”
嫣然起身應了,歸座時卻見楚承嗣眉頭一皺,一絲怒色帶了出來,旋即消逝在滿麵笑容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