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觀去,整個十六衛隻有那個掃地的滎芮與自己年歲相差不大,自然也就熟絡得快。滎芮很識號地快速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跟屁蟲。本著大家都不受待見的同病相憐,不顧陳良玉反對樂滋滋地認領了一個老大。
拒絕無果後陳良玉選擇接受,手下沒有可用的人總是不好做事的,掃地的就掃地的吧,有人可供差使聊勝於無。
陳良玉很少待在衛衙,大小事務一覽便交給高觀去處理。高觀給自己找難受,那她除了公務外就權當沒這個人。她本來也不想做什麼衛的統領,本以為能封個軍銜,待年後和大哥一起回北疆,那時她便可名正言順地領兵。
可皇上似乎不打算放她與大哥一同回北境,隻能先接下這樁差事再另做打算。
高觀被手底下人吹捧慣了,少有不拿他當回事的,憋著一口氣未出,十六衛從裡到外都與他一道緊繃著。
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
滎芮愁得抓耳撓腮,終於有一天,他神神秘秘地告訴陳良玉自己想到了緩解十六衛內部矛盾的好法子,然後……
投身到了敵部陣營。
滎芮殷勤得不能再殷勤,一天三次往高觀身邊湊,端茶遞水捶肩捏背,“高副統領。”
“把副字給老子去了!”
“是是是,高統領。”
高觀清了清嗓子,兩隻腳.交錯著擺在麵前那張陳舊但寬闊的書案上,有節奏地晃著:“你小子不跟著你那小老大,這又來我眼前晃悠什麼?”
滎芮很有眼力勁地急忙提起茶壺倒茶:“統領這話說的,十六衛誰是老大大夥不心知肚明嗎?小人是覺得,那丫頭又不管事,咱這十六衛不還是聽您的嗎?您既然有實權,讓她掛個虛名怎麼了?她在這,咱南衙也好借宣平侯的威風,過去胡祥兒他們去催俸,戶部哪給過好臉色,可如今戶部那幾個見天兒鼻孔瞧人的主事,誰對咱不是客客氣氣的,把拖欠了大半年的薪俸都一齊給補上了,您說要是咱們把她弄走了,朝廷再派來一個不好對付的,南衙兄弟的好日子不就到頭了嗎?”
高觀眯起眼,細細想著。他眼睛本就小,一眯便隻餘一條窄縫。
好像是這麼回事,也是這個理兒。
以往討俸祿像是沿街乞討,逢人便哈腰賠笑臉,在戶部衙門口一蹲守一天,也沒人招呼茶水,問就是國庫虧空,戶部賬上撥不出錢。陳良玉任十六衛統領的旨意夜晚下達,次日一大清早戶部便來了人,再沒了趾高氣揚的氣焰,媚顏堆笑、雙手捧著銀子送了來。
難道是官僚場上拜高踩低的風氣改了嗎?還不是賣宣平侯府的麵子。
“再說她一個姑娘家的,要不了兩年就得嫁人,難不成她嫁人了還能整天這麼拋頭露麵的?她一走,這統領的位置不就空出來了。”
滎芮擠眉弄眼,做出“你懂得”的表情。
高觀覺得此話有理!
“要小人說啊,您事兒辦得好,底下兄弟們都有目共睹,您表麵上就對她敬著點,左右不過耗一兩年,她到時候聖顏跟前兒說句話,這麼一舉薦,這統領的職銜那不是妥妥收入您囊中,對吧?”
高觀認為所言甚是!
收起了擺在桌案上的兩條腿,當即賞了滎芮兩壺燒酒,勒令他回去陳良玉身邊繼續做他的小跟班,多吹耳邊風,多為自己說好話。
陳良玉從長街溜達到西街,抓了個賊,救下一隻爬樹上下不來的狸貓,還順道幫西街孟屠戶抓回了從家跑出來的……豬。
低頭嗅,衣裳沾了豬舍味兒。
她蹉跎了些許時日,才相信滎芮的話,十六衛是真的清閒。
她回到南衙,走進那間臨時收拾出來的廂房,換了件乾淨袍子出來,發現無論是本身就對自己不服氣或迫於高觀的淫威不敢服氣的人,一夜之間全都變得畢恭畢敬起來。
她走去南衙正堂,高觀正發著火氣,“什麼爛攤子都甩給我們,這事兒要麼庸安府立案,要麼送刑部去,他們嫌棘手不願得罪人,讓我們上趕著當冤大頭?”
見她來,高觀瞬間變了個和藹的臉色,堆著笑,討好似的親自給她斟茶水,“統領,回來了?您辛苦,您喝茶。”
“唱哪出啊?下毒了?”陳良玉捏著茶杯往嘴裡送。
“哪裡話,先前多有得罪,大家同在南衙共事,都是同僚,我是您下屬,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甭計較。改了,往後定唯統領馬首是瞻,絕無二話。”
一番忠心表得是雲裡霧裡。
“又給你派什麼爛差事了?”
高觀歎了口氣,“許州調上來的周通判,家裡有個幼女,前些日子在街上被邱家公子看上了,也怪這周通判清廉節儉,家眷出行不乘個轎攆,不知道是朝中同僚的閨女,就,就把人搶府上了。那姑娘不依不饒的,非要狀告邱公子,狀紙根本遞不上去。”
“哪個邱公子?”
“吏部侍郎邱仁善邱大人的公子,叫邱世延。”
這麼一說陳良玉就明白了個大概,吏部大員的兒子當街強搶民女惹出了禍端,沒人敢接這樁案子。吏部掌官員的調任、擢升、京察,雖說搶的是官員的女兒,可得罪一個六品通判和得罪一個握著自己仕途的吏部侍郎孰輕孰重,大家心裡都有一杆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