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高高揚起,伴隨著那孩子“砰”的一聲落地,一間裁縫鋪裡飛快跑出來一對布衣夫婦,抱著昏死過去的孩子嚎啕大哭。
陳良玉甩動馬鞭,趕了上去。
高觀想伸手拽她,攔著不讓她上前,“統領,彆……”
彆去!惹不起!隻可惜晚了一步,他連衣角都沒碰到,這下高觀急得真要哭出來了,“姑奶奶呦,你是啥人都能得罪,我隻是個匍匐求生的小人物,我……這……你……哎呀!”
跑!抄小路溜走!
高觀腦子這麼支使他,肢體卻不聽話,腿腳灌了鉛似的一步一步往陳良玉那邊走。他走得很沉重,那感覺就像踩著獨木橋走鬼門關,每走一步都是死神在向他招手,人走近了,離死也不遠了。
那孩子約莫十一二歲,嘴角滲出血跡,已沒了意識,有鄰裡飛快跑去請大夫。
當街縱馬的幾人為首的是個綾羅綢緞裹著的男子,配飾叮叮當當掛了一身,看起來挺瘦弱,眉目間卻有一股戾氣。
陳良玉沒來得及管他,從馬上翻下來,並指貼上男童脈搏,脈搏跳動有力,“沒有性命之憂。”再摸了一通,胸腔部位有異常,估計肋骨斷了。
裁縫夫婦連連道著謝。
撞人的男子似乎不打算從馬背上下來,聽到她說沒有性命之憂,舒了一口氣,扯下一個錢袋隨手扔在那對夫婦腳下,便動身準備走。
“站住!”
陳良玉出聲喝止。
為首男子似乎很詫異有人敢攔他,挑釁地看著她:“你誰啊?”
“南衙的。”
“哦,”男子支應了一聲,淺淺打量她一眼,“有事嗎?”
高觀忙衝上來,擋在二人中間,對馬上男子行禮,“張公子,在下南衙高觀,這位是我們南衙新任統領。”又向陳良玉介紹道:“這位是右相家的公子,張嘉陵張公子。”
說罷使勁朝陳良玉使眼色,眼皮都要眨巴抽筋了,若不是大庭廣眾之下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會當場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出來。
這兩個祖宗可千萬彆起衝突,千萬彆起衝突,他一個都擔待不起。
“本公子知道她是誰,不用你說。”張嘉陵拱手道:“陳小將軍,失敬。”
陳良玉此前並無軍銜,“小將軍”這一稱號原本隻是北境大營的軍士們揶揄她的。後來她雖跟隨父兄上了戰場,屢立軍功,卻因是女兒身沒得朝廷敕封,也是有實無名,彆人這麼稱呼,她便也應著,當個諢號聽。
又來一個公子,她是捅了公子窩了,庸都就沒有正常點的公子哥嗎?欺男霸女的,長了人形不乾人事。
高觀見二人客客氣氣的,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一大半。
“你撞了人。”
“是他擋了本公子的路。”
“鬨市縱馬,傷及他人,按律杖十,向傷者賠禮道歉,跟我去衙門領杖。”
張嘉陵揚了揚下巴,示意陳良玉看他扔在地上的錢袋,“禮我已經賠過了,歉,本公子可以道,隻怕這三口賤民受不起。”
“我爹乃當朝右相,曾任太子太傅,太子殿下見了都得敬稱一聲老師,如今宣平侯府最得陛下倚重,你自然有身份拿我,可就算我跟你去了十六衛,庸安府,他們還不是得恭恭敬敬伺候著,再好好地把我送回來?”
張嘉陵若有若無的譏諷掛在嘴角,“小小南衙,不過是皇上賣宣平侯麵子隨手賞了你個閒差,做好你分內之事便是了,彆犯軸。莫說是你,就算宣平侯親自來了,他也管不到我身上!”
陳良玉掃視了一眼這少年,氣息虛浮,麵無血色,如此氣血雙虧,也是少見。她冷淡地道:“張相譽滿天下,兒子竟是個短命之相的潑皮貨色,實乃虎父出犬子。”
“你說什麼?”張嘉陵隱約動了怒,不知叫哪句話戳到了痛點,臉部肌肉扭曲變形。
“我說讓你道歉!”陳良玉的好性子已被磨得差不多了,一聲厲喝,“把人捆了,就地鞭刑!”
高觀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高觀正左右為難,張嘉陵卻突然捏著胸口弓腰聳背,接著一口血噴湧,整個人從馬上翻滾跌落,翻著白眼倒地昏厥。
翌日日頭過晌。
右相張殿成哭訴著,一紙訴狀呈上禦前,要陳良玉以命抵命。
張嘉陵手下將人送到醫館時已經不省人事,氣息微弱,大夫往他嘴裡放了一片人參吊命,搖著頭說已無力回天。張殿成忙將人送往太醫署醫治,然而今兒交午時分還是咽了氣。
陳遠清應詔入宮,陳麟君緊跟著出了門,喊上景和與景明兩副將向另一方向踏馬而去。
陳良玉被人從南衙帶走,羈押在皇宮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