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皇帝的聖旨,第二日,柳家的人便一道上山來抬棺入土,前前後後,禮數十足。
畢竟,那入土之處,可是崮山,隻葬皇族旁支與國之棟梁之地。
沈清晏立在風口,親眼看著秦汐的棺槨被放入,兩側身著孝服的人不敢輕易將土埋上。
今日未有陽光,天陰沉沉北風也格外冷些。
柳儒在寒風中站得久了,身子都感覺凍得有些發僵,他看著沈清晏就像個木頭人一樣立著一動不動。
他本想催促她下跪捧土,又顧忌著這是聖旨詔令怕隨意催促會有人將他的言行傳回宮中,這心裡盤算了一二隻好強忍著繼續乾等著。
“雩娘莫怕,外祖母在邊上,外祖母陪著雩娘呢。”
“雩娘需得好好練字,若連筆杆都拿不穩當又何以立足於天地?”
“雩娘今日做的飯食著實好吃,但明日就莫要再做了,多休息休息。”
“雩娘,這刺繡一道必得精通,你可以不通武藝,但不能荒廢這刺繡之道。”
她看著秦汐的棺槨愣愣出神,她有那麼一點錯覺,她總覺得秦汐還在她身邊,還會叫著她的乳名。
雩娘,雩娘。
她可以同秦汐一道研習兵法,她還可以同秦汐一道站在廊下看著白鷺與容月切磋,隨後聽著秦汐解說招式。
她甚至覺得自己此時隻要將這棺槨掀開,裡頭便不會有人躺著,秦汐隻是在柳家後宅裡麵被困得久了,隻是想回到少年時那般肆意妄為一場。
沈清晏站得實在是太久了些,久到白鷺都開始擔憂。她見著沈清晏麵無血色,臉色白得仿若紙張一般,隻得悄聲道:“姑娘。”
沈清晏被白鷺這一聲拉回現實,隨後她伏身跪下。
柳家的人等這一刻都等得太久了些,眼見著沈清晏跪了當下都乾嚎著哭起來,兩側之人也開始用黃土將棺槨掩埋。
在一片嚎啕大哭聲之中,沈清晏是唯一一個沒有哭泣的人。
她便是這樣靜靜地跪著,眼神空洞無物,她明明是在看著人將黃土埋上,卻給人一種她在看著旁人看不到的事物那樣的感覺。
祭祀入土,前後忙活了一日,待一切事定,已近日昳。
柳家的人都已經回去,隻餘了沈清晏一人還跪在秦汐墓前。她看著墓碑上的字,取過白鷺帶來的酒埕隨後酹酒於地。
“去歲冬至時釀的米酒,之前您嚷著要喝我沒同意,因為日子不夠長怕您喝了又要傷腸胃。”
“現在,我把酒都給您帶過來了,都是您的,沒人跟您搶。”她說著又從白鷺手中接過一埕子酒繼續將酒酹於黃土之上。
秦汐好酒,所以沈清晏便也時常會去尋一些釀酒的方子來。她好酒,可沈清晏卻十分討厭酒液入喉的感覺。
比起飲酒,她更喜歡聞酒的味道。
白鷺就這麼看著她,看著她將帶來的酒都酹到了黃土之上。她的動作快了些亦急了些,好多酒液尚未被黃土所吞沒直接彙成一股水流,流到了沈清晏的身上。
這些酒液混著黃土粘在了沈清晏的孝服之上,將她的孝服弄得一片狼籍。
可是沈清晏沒有停下動作,她一埕又一埕,直到所有的酒埕都變為空壇。
“您放心,我會好好的。以後還是會釀不同的酒,到時候,我再給您送過來。”她對著秦汐的墓碑平靜地說著,空氣中彌漫著米酒的香氣,隨後她便又行了一記跪拜大禮,。
她站起來,同白鷺一道將酒埕都收拾了準備回去。
回到宅子裡頭,還未等沈清晏去尋容月,就聽得外院小丫頭說,容月請沈清晏過去一趟。
若說這世上還有人能知曉柳老夫人的秘密,那便隻可能是容月。她與柳老夫人自小一道長大,無論是幼時學武,還是嫁入柳家,容月都陪在身側。
屋子裡有些昏暗,容月跪在佛龕前,手持佛珠,誦經祈福。
“姑姑。”沈清晏行過去輕喚了一聲,容月將手中的佛珠擺到佛龕之上,隨後扯著沈清晏一道朝裡屋走。
“姑娘想問的,我都知道。”容月握著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老太太是遭人殺害的。”
不出意料的回答,卻還是讓沈清晏的心裡一陣抽痛。
“姑娘,咱們回越州吧。”
“越州?”沈清晏抽回手,反問道:“外祖母死得不明不白,姑姑你就不想手刃幕後真凶?即便是昔日仇人尋上門來,那我也得知道是何緣故。”
“我答應了老太太,要護你周全。”容月歎氣,“姑娘聽我的,去了越州,我便告訴姑娘是何人下的手。”
“我若不去越州呢?”
“那我會將姑娘打暈拖走。”
容月這話可不是說出來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