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回憶少許,便答道:“多是夜半時分,隻有縣主這次,是日中的時候。”
蕭恕點頭,又問道:“那名裡正可還有親朋友人在村子裡?”
老婦道:“我隻知他有兩個遠房兄弟與他同住。”
“今日多謝李媼。”蕭恕出言道謝,又遣人將老婦送回,這才道:“該去會會那名裡正了。”
許是無需恐懼放鬆了心神,沒有了那股子精氣撐著,沈清晏不多時,便高熱不退。徐徽寧一時間隻得以冷帕子蓋著替她降熱。
沈清晏隻覺自己深陷一片泥沼之中,其下有一隻手,不停拉著她往下墮。那無邊黑夜之中似又有一縷光亮,在向她招手。
她掙紮向前,伸手堆開那道門,卻又看到那破敗木屋裡,橫梁之上掛著一具女屍。一隻壁虎爬到她的眼睛上,盯著她,就如同那女屍盯著她一般。
沈清晏驚醒,微弓著身子大口吸氣,身側的徐徽寧拉著她手,不停安慰著,讓她彆怕。
“姐姐怎麼也來了?”聽得徐徽寧的聲音,她略微定了定心神,隻覺得身子沉重,這便抬頭輕揉著自己的額頭。
“我能不來嗎?”她扶著沈清晏複躺回去,又取了一方帕子放至她的額頭,這才道:“東山大營的人傳來消息時,祖母正好也在,聽了這消息都急病了。”
“原本當是阿爹帶人來尋的,可是今上前日指派了阿爹事務。他與兄長皆不在府中,我若不來,祖母也放不下心呀。”
沈清晏不安道:“讓老夫人擔憂了。”
“幸而表兄尋到了你,若你有個閃失,隻怕京中都要生出變故來。”
徐徽寧這一席話,倒是讓她有些不明所以,便道:“如何會生變故呢?”她取下帕子坐起來,又道:“晟王妃有失,才真真是生出變故。”
徐徽寧不解,她便又道:“今上隻二子,卻至今未立東朝,若是晟王妃有失,自會有人將這罪名禍水東引。”
“你我雖知,這事非是殿下所為。可人證物證皆無,即便今上有心力保,殿下難免會失了民心。若是再被有心之人刻意假造了證據,那便自是有理說不清了。”
“若是如此,明德皇後所掙下的一切,都將受損。朝中局勢變動,殿下的處境便會岌岌可危,所以晟王妃斷不能有失。”
畢竟蕭恕是那個答應幫她一道扳倒汪貴妃的人,若他有事,對自己也無甚好處。更何況,就以此時她的處境,但凡晟王妃有事,她怕是都得給楊玉錦陪葬了。
徐徽寧見她如此,無奈道:“那你如何不想想,若你有失,南邊秦家當如何?我徐府會如何,表兄又會如何?”
“你是老夫人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脈了,若是因晟王妃之故有失,秦家如何肯罷休?姑父為穩定軍心,自也是要給秦家一個交待的。”
“祖母與老夫人幾十年的交情,我徐府上下自也是要替你討個說法。更何況表兄……”徐徽寧止了話茬,見她依舊神態自若,複道:“你們相識一場,他難不成就能坐視不理?”
沈清晏笑著回道:“兩害相較取其輕。我自是知曉,若我有事,多少也會生出點風波。但總歸不會如晟王妃有失這般鬨出大變故。”
“再者,徐家舅舅一向以國事為重,自是會知曉分寸。”她輕咳了幾聲,徐徽寧便取來一旁水盞遞於她。
沈清晏放下水盞,這才道:“可晟王與肅國公,便不好說了。”
徐徽寧點點頭,又忽覺自己被沈清晏所說服,忙道:“好你個巧舌如簧的小娘子,說著說著,便將我也一道拉了去。”
沈清晏笑道:“我如今可是隻有一條腿了,如何拉得動咱們的長寧郡主呢?”
徐徽寧亦笑著道:“是啊,都同白鷺一般了。”
“白鷺與十一可是也來了?”聽得徐徽寧提及白鷺,沈清晏這才想到,自己這一路隻顧逃亡,竟至此時方想起來。
徐徽寧搖頭,道:“表兄已派人通知十一了,他自會去將白鷺接來。”
“白鷺腿腳不便,接來作甚呀?”
徐徽寧看著她,又笑道:“消息初回京中之時,白鷺便是要來尋你,我好不容易才將她按下。此時若不將她接來,你仔細你的耳朵。”
沈清晏伸手拂上自己的耳朵,搖頭道:“白鷺至多就嘮叨我幾句,倒是十一,隻怕這次他的耳朵是要被白鷺撕下來了。”
徐徽寧亦是點頭,“那十一若是少了隻耳朵,日後該如何叫他?”
“一隻耳?”
“一隻耳!”
二人一同笑著說著,眼見金烏西移,沈清晏又咳嗽不止,徐徽寧便囑咐著她再休息一陣。
沈清晏這一覺睡得十分長,卻很是安穩,再無夢魘加身。當她再次醒來之時,她已離開了那間草舍,滿目皆是陌生的擺設。
“醒了?”蕭恕將她扶起,端著一盞濃黑湯藥遞了過去。
沈清晏未敢有辭,皺著眉頭將藥一飲而儘,方道:“這是何處?”
“孟縣縣衙。”他將藥盞放下,又道:“身子可感覺好些了?”
沈清晏點頭,道:“我睡了多久了?”
“也就兩三個時辰罷了。白鷺已替你行過一遍針,現在到廚下熬藥了。”
她麵露難色,又道:“又,又喝藥呀,剛剛才喝過呢。”說罷,她便岔開話題道:“那名裡正可是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