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恕點頭:“他將村中女子以侍神為由擄走,再賣至遠處。明日,那些罹難者家人便會前來縣衙。我已著人按他們所言繪下畫像,分發各州府幫著尋人。”
“山村女子若是發賣,隻會賣至更遠處的村落為他人妻妾,或是,賣入勾欄。”
沈清晏歎氣,又道:“若女子年歲尚小,或可再教養幾年。送入勾欄賣藝也罷,賣於男子為妻妾也罷,都尚存一線生機。”
“若是女子年歲稍長又僅餘容貌,賣入勾欄便隻得經營皮肉營生。年月長些,隻怕連性命都沒了。”
“大戶人家采買奴仆,都隻會從人牙子處過了明路采買,誰家都不會願意為了一個奴仆,背上違律之罪。”
“好了,此事我會著人去處置。”蕭恕自旁端了盞湯水,催促道:“你先喝點湯。”
她接過來,忖了忖,又道:“殿下,若是尋到了,便不要同人講是在何處尋到的。隻說是被賣至富貴人戶家裡當了個粗使丫頭吧。”
蕭恕點頭,複催促她飲湯。
沈清晏方端起湯,又放下道:“對了,那位婆婆,我想將她一道接走。一是想謝她救命之恩,二也是怕她獨自在村子裡頭,會被無知村民所遷怒。”
“我已將她一道帶至縣衙,你放心。”說罷,他便執著她的手,又將湯盞端起。
沈清晏點頭,才方飲一口,又放下道:“對了那隻貓……”話未儘,便被蕭恕的神情生生憋回了後半句話,隻得將盞中湯水儘數飲了,方道:“那隻貓呢?”
“也帶著。”蕭恕無奈,道:“一隻貓你都如此掛心,你也是個操心勞累的命。”
沈清晏扁嘴,“那它本就無辜,不過便是被那黑心肝的裡正當成棋子使了嘛。再說,那名裡正的生死,我不就沒過問麼?”
反正,蕭恕自不會放過他。
“對了,我聽徽寧姐說,衛國公與衍哥哥不在都城之內?”
這廂晟王妃遇刺,那頭衛國公父子已然不在都城之內,將這兩個扣銜接得如此之緊,不讓人生疑都不行。
“還記得先時劫持你的那名刺客嗎?”
沈清晏自然記得。
“他一直在牢中被人仔細看顧著。原本,我對外放了風出去,想等他的主子滅口之際再順藤摸瓜跟到他們的巢穴。”
“不曾想連日來都未有異動。原本打算這幾日就把那人放出去作餌的,不想你出城那日,刑部大牢就起了暴亂。”
“那名刺客無端消失,父皇動怒,指了舅舅與阿衍去辦此事。”
沈清晏喃喃道:“看來,那名刺客背後之人權勢滔天呐。”
關押犯人處是刑部大牢,又不是尋常人戶的後院。眾兵把守之下,卻還能生出來暴亂,且讓蕭恕那頭的人察覺不到端倪。
若那人便是策劃晟王妃遇刺一事的主謀,隻怕不會是晟王了。
若晟王能將事情做得這般隱秘,怕是他早已坐穩東朝之位,而蕭恕也早該身死亡故了。
沈清晏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處,蕭恕抬手撫平了她的眉間,道:“彆想了,你現在得先養好身子。”
沈清晏應了聲,她將手中湯盞擺回床畔矮桌,忽見蕭恕頸下似有紅痕,燭火明暗之下,她看得不甚分明。
“殿下受傷了?”她伸手扯了扯蕭恕的衣襟,隻覺指腹觸及之處,仍有濕意,忙道:“殿下的衣裳怎麼都是濕的?”
“想是方才入垂水洞穴時弄濕了。”蕭恕未將她推開,隻是笑道:“那不是傷口,是雕青。”
“還有紅色的雕青?”聞言,沈清晏愈加好奇,將頭湊得更近了些,方見他頸下至鎖骨處,似有幾道紅色紋路,可斷斷續續,看不清雕得是何物。
“這是族中標記,主家嫡出血脈為紅,主家庶出為青,男子雕以盤龍,女子以為鳳。”
沈清晏頓覺好奇。大稽並不時興雕青之風,卻不想一國至尊,卻是私底下以雕青分嫡庶之輩。
“這雕青技藝,代代口口相傳。多是父母輩替子女雕繪,這其中最為緊要的,便是顏料調配之法。”
蕭恕將她扶回床榻之上坐定,又道:“這種顏料,遇水則顯,水乾則無。”
“這般奇妙?”
蕭恕點頭。沈清晏便笑道:“那若是殿下族中之人行了婚配之禮,那與之共渡餘生之人,是否也要施以雕青?”
“自然。”蕭恕笑道:“隻是不雕以龍鳳。”
沈清晏好奇道:“那是雕以什麼圖案?”
“梨花。”
他笑如和風,又如日中輝光,將一地寒酥融儘。
沈清晏看著他,卻不似明了他的意思,隻喃喃道:“紅色的梨花?那一眼過去,不就成了紅梅了?”
此言既出,滿室風光儘退,未待蕭恕回答,屋外便傳來白鷺絮叨的聲音。
“你給我端穩了,閃開,我自己能走過去。”
又聞十一的聲音。“你現在不是走,是跳。”
“我跳都比你快,你給我端穩了,要是湯藥灑出來一滴,我就撕了你耳朵。”
聽得白鷺此言,沈清晏又思及白日同徐徽寧的一番話,嘴角輕揚,兩頰的酒靨隱隱而現。
“姑娘,你可算醒了。”白鷺方入內,見沈清晏坐起身子,急忙跳過來將蕭恕擠開,道:“姑娘你可不能再這樣了。”說罷,便將一盞子湯藥送過來。
沈清晏本想拒,見蕭恕在旁,隻得強忍著將此物飲儘。
白鷺滿意點頭,道:“還是朔陽王殿下厲害,從前勸姑娘喝藥,那老費功夫了。”
沈清晏將藥盞放回去,隨後盯著十一的耳朵左右看了看,道:“十一,你的耳朵都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