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將至,皇宮眾人皆移到行宮避暑。
以往夏天,謝離可沒有這麼好的避暑方式,連驅暑的冰塊都寥寥,全靠心靜自然涼熬過暑期。
行宮臨山靠湖,時有山風穿堂而過,帶來陣陣涼意。
謝離將搖椅搬到入口的走廊中,悠閒自在地舉著一本新買來的小說閱覽。花顏捧著一碗瓜果,眼睛盯著書本,自己叉一塊果子,給他叉一塊。
清風在湖麵吹起層層波紋,帶來遠處淡淡的蓮香,沁人心脾。
謝離居住的望月居位於行宮最靠山的偏僻地塊,不知道太子是出於什麼緣故選擇這裡的,雖說旁側沒有其他人打擾,但早晨給皇後請安可是要走很長的一段路,請完安再回去太陽已經很烈,簡直遭罪,幸好後麵皇後體諒免了請安。
天氣炎熱,他和林沂沒有再同住一室,若有公務處理,太子就不會到望月居,不然就住在隔壁房間,用膳倒是經常一起。
相處時,兩人要麼各占一邊讀書寫字作畫,要麼下下圍棋。謝離的棋藝相當一般,基本是林沂獲勝,偶爾林沂看他輸得太慘烈,會放放水,逗他贏一局。
這時謝離總會不高興,棋子一扔,半天不理人。
過後不消林沂多哄,自己就寬解完湊過去繼續。
謝離性子裡是有些好勝心的,若是他覺得自己能做到,哪怕失敗也會越挫越勇。漸漸地,他和林沂對弈的時間愈來愈長,間或亦能險勝一二。
望月居出門左轉步行一刻鐘的路程就能到栽有大片蓮花的湖泊,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彆樣紅。謝離每次從這裡經過,心裡都癢癢的,十分想劃船遊玩一番,可惜終日炎熱,無法在太陽下久留。
這天午休後,謝離起床發現窗外到處濕漉漉的,天上的烏雲還未散去,眼瞅著暫時沒有下雨的跡象,他便想趁著空氣涼爽去蓮湖劃船。
謝離興高采烈地到隔壁敲響林沂的門,近來他已然習慣和林沂一同消遣玩樂。
門一打開,謝離迫不及待地說:“殿下,我們去劃船吧。”
林沂看了一眼外麵的天氣,確實還挺適合劃船的,於是他不假思索地同意。
午時的雨應當不小,荷葉被砸得東倒西歪,粉白的花瓣灑落一池。
上了小船,謝離自告奮勇地拿起船槳,將小船推遠,緩緩駛向藕花深處。
林沂坐在船頭,注視著劃船劃得不亦樂乎的人,唇角不自覺揚起。他隨手折下一個蓮蓬,低頭認真剝起蓮子,去掉蓮心的白嫩蓮子全部放入卷起的荷葉中。
荷葉被行進的小舟驅散著往兩側倒,搖搖欲墜的荷花花瓣順勢抖落,不少掉進船裡,水麵上的粉色花瓣像一葉扁舟,隨波逐流。
劃了許久,謝離舉目眺望一圈,應當是到達湖心。他收好槳,大喇喇地坐下,左右嗅了嗅,清淡的荷葉香充盈鼻尖。
他趴在船沿俯身撩了撩湖水,歪曲的荷葉在湖麵垂下一片暗藍色的陰影,底下一尾紅鯉倏忽閃現,眼一眨就沒了影子。
謝離沒動,靜靜地盯著水麵,想著魚兒會不會再來。
林沂目睹這一幕,疑惑地問:“你乾什麼?”
謝離舉起食指在唇邊輕噓,那抹紅色已經若隱若現,頃刻間躍至水麵。他抬起雙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抓住紅鯉,“抓住啦!”
劇烈掙紮的紅鯉揚起大片水花,大部分都濺到謝離臉上眼睛裡,隻閉個眼的功夫,鯉魚竟然掙脫出去。
“呸呸。”謝離抹了把臉,發絲濕答答地貼著肌膚,看起來著實狼狽。
林沂扯了帕子給他擦臉,好笑道:“想吃魚讓人來抓就是,你這徒手指望怎麼帶回去?”
謝離甩了甩頭,悻悻地說:“我隻是跟魚兒開個玩笑。”
“那看來魚兒不喜歡你的玩笑。”
林沂看謝離不高興地撇嘴,將剝好的一捧蓮子放到他麵前,“劃船酬勞。”
謝離眼睛一亮,拈起幾顆蓮子扔進嘴裡,含糊道:“謝殿下。”
林沂噙著笑,有一下沒一下搖晃手中的長莖蓮花,視線悠哉悠哉地四處觀賞,一副愜意自在的模樣。
吃完蓮子,謝離拔了一根長長的蓮莖,荷葉拆出細長條卷起半枚蓮子,又團了一些枯枝爛葉綁在旁邊,粗糙的“魚飼”就這麼做好。他將“魚飼”小心翼翼垂進水裡,根莖壓在船舷靜待。
完成簡易的“魚竿”,謝離又摘了好幾個蓮蓬,盤腿坐好專心剝蓮子,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林沂看了眼水下的“魚飼”,不禁感歎一句,還真是會自得其樂。他挪到謝離身邊,拿起蓮蓬和他一起剝。
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麼靜謐地待在一塊。
涼風吹拂,滿湖的荷葉蕩起碧綠色的波浪,由遠及近,層層疊疊。
隻是好景不長,蓮蓬還沒剝完,豆大的雨滴就迎頭砸下,頃刻間瓢潑大雨侵襲而來。
謝離和林沂對視一眼,均迅速薅了一把荷葉擋雨。兩人緊緊挨著,七八個寬大的蓮葉將他們籠罩其下,劈裡啪啦的雨滴落在荷葉上形成一圈雨簾。
謝離揚起小角向遠處看,密密麻麻的雨線成片模糊了視線。他縮回頭,一個不注意撞到林沂,訕訕往後避了避。
荷葉下的方寸空間裡,兩人的距離前所未有的近,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呼吸的節奏。耳旁是嘩嘩的雨聲,眼裡是彼此的倒影。
林沂騰出手梳理整潔謝離臉上略顯淩亂的發絲,往旁邊移動一點位置,剛好擋住風向。
謝離咬了咬唇,輕聲喃喃:“連累殿下淋雨了。”
林沂彎唇:“何來連累,我也欣賞到美景。夏日的雨來得急去得快,一會應該就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