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點了點頭,又看向通天:“三弟不防同為兄一道出去,也好散散心?”
通天抬眸看他:“看望父神嗎?”
老子走至他近前,俯身替他拾掉鬢邊的花瓣,麵上不見波動:“也可以當做是出去閒遊,不必太過嚴肅。自然之道,當順勢而行。”
通天笑道:“好啊。”
老子微微頷首:“那我們兄弟三人便一道出去,也省得有宵小之輩伺機而動。”
拾完花瓣後,他自然而然地低下頭,向著少年伸出手。
通天微微垂眸,平靜地將手放入長兄寬大的掌心。
*
西極昆侖,東極歸墟。不周山立於洪荒中央,為盤古的脊骨所化,是支撐著整片寰宇的山脈。從昆侖往不周,幾乎要穿過近半個洪荒。
路途漫漫,迢迢難至儘頭。
通天抬起首,撥開眼前一束微垂的枝條。極目遠眺,天地無限廣闊,而他渺小的如同一粒塵埃,兀自仰起首來,坐井觀天。
老子走在最前麵替他們開路,元始默不作聲,卻仍然留了大半目光在自己身上。
這就是三清。
他曾經信賴依戀過的兄長。
少年彎起眼眸,心底波瀾不驚。
他輕輕踏過腳下的荒草,手中的長劍轉了個方向,切開低垂下來露出鋒銳利齒的花朵。
青鳥停留在枝椏,好奇地注視著下方的三人;蠻荒巨獸重重地拍打過腳下的大地,驚動起一片驚慌失措的獸群。
萬物野蠻生長,極力向上,千姿百態,不一而足。
通天抬手接下一隻倉皇逃竄的鳥雀,低下頭看著它微微瑟縮的翅膀,眼眸燦若流星,指尖亮起暖融的光芒,細細安撫著它的情緒。
老子側首看來,瞧見少年低眸淺笑的麵容,微微恍神,又是一歎。
元始停頓了腳步,忍不住向老子傳音道:“兄長。”
他頓了一頓:“為何他愛著這些螻蟻塵埃,卻對我們避如蛇蠍?”
老子語氣淡淡:“敬重有餘,親近不足。算不得蛇蠍,倒似陌路之人。”
元始沉默了一瞬,眸光冰涼,袖中的拳頭握緊又鬆開:“可是......我們不應當是同氣連枝的兄弟嗎?”
老子輕歎:“縱使是與生俱來的羈絆,也未必能長長久久地維持下去。元始,你莫要著相。”
元始定定地看來。
老子抬眸望天,緩聲道來:“世間萬物,因緣而生,因緣而滅。若是這緣法本身就淡薄若水,輕而易舉地便會從指縫中溜走。縱使你想去強求,也留不下多少。你我此時既為兄弟,當兄友弟恭,互相扶持;往日緣分散儘,也當好聚好散,來日或有相聚之時。”
元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老子卻已停住腳步,望著前方淺而湍急的河流,輕輕揚起衣袖,指著它道,“元始、通天,此為弱水。”
老子:“昆侖之北有水,其力不能勝芥,故名弱水。弱水環繞之地,鴻毛不浮,不可越也。你們平日裡若是想從這裡經過,須得小心謹慎。”
兩人的聲音一前一後:“弟弟謹記。”
老子從袖中取出太極圖,倏地展開,霞光萬道,瑞彩千條,落至弱水之上,化出一座金橋,連接著弱水的對岸。長兄的眉眼愈發淡泊出塵,拂塵一甩,率先踏過金橋:“我們走吧。”
元始抿了抿唇,仍有些不甘心,到底還是跟上了老子的腳步。走出幾步又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
燦若朝霞的少年信手把鳥雀往袖中一放,又在唇邊豎起手指,眨著眼睛,低下頭去,朝它安撫地一笑,宛如閒庭散步一般,慢悠悠地向著金橋邁出步子。
鳥雀依賴地蹭了蹭他的手指,鳴聲清脆悅耳。
如此親密,如今貼近。
他頓了一頓,折身回返。
通天微微抬首,頗有幾分怔然:“兄長?”
元始照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隻垂下眸來,輕輕牽起了他另一側的手:“你走得太慢了。”
通天側眸望向他,半晌無言,化為輕輕一笑:“那弟弟就,謝過兄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