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室內,竇綠瓊即刻嚷嚷著身上不爽利,要去沐浴。
她沐浴從來都是要三個婢女在身邊伺候,待人走了,堂內隻剩衛玠。
院外還有人把手著,都是他的人。
衛玠端坐在檀木椅上,向碧山、丹湖二人使了一個眼色。
後者會意,在堂屋內細細翻找起來,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櫥櫃,妝奩台,全是竇綠瓊帶來的嫁妝,將臥房填得滿滿當當,即使兩人手腳利落,也不免費了好一陣功夫。
呼。碧山深吐一口氣,抿著唇來到衛玠麵前,搖了搖頭。
“什麼也沒有?”衛玠凝眉。
丹湖:“上上下下都找遍了,隻翻出些夫人的首飾衣裳,鈿花合子之類的物什。”
這倒奇了。
衛玠沉思不語。
若竇宗真和他追查的案件有關,留獨女一人身在京城,想要傳信,必定要通過書信聯絡。
除非……
碧山也聯想到了,抬頭小心翼翼看了眼公子,“可要搜查那婢女的臥房?”
畢竟當初被發現做下飛鴿傳信之事者,便是擷月。
衛玠擺了擺手,“我自有考量。”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到屋角的檀木箱匣上,外刻繁複紋絡,乃名匠之作。
“裡麵是什麼?”
丹湖靠近箱匣,跪在地上將鎖打開,翻開箱子將裡麵物件一一展示。
隻見最上層是一繪彩牛犢紙鳶,神氣活現,紮得結實。中層整齊擺了些金銀首飾,是長命金鎖,玉如意,八寶紅玉瓔珞圈,其餘的,是些九連環,陀螺,魯班鎖之類的小玩意兒。
最後底層,胡亂疊著一大遝嶄新的話本子,有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狐妖蘭若寺情定書生,謝小娥傳等等。
……
衛玠微微頓住,而碧山則是麵露鄙夷之色。
這時,門外的灑掃丫鬟秋蟬走了進來,小聲道:“娘子過來了。”
除卻三個婢女,紫蒲堂上下無一不是衛玠的人。
丹湖連忙收納整齊關了箱子,同碧山一道退了出去。
“夫君。”
這人像鳥雀一樣,影子還沒見著,聲音便撲楞撲楞飛來了。
衛玠今日舍色陪娘子,還應承了陪她玩耍的話,卻一無所獲,頗感頭疼。
竇綠瓊提著裙裾,渾身還發著水汽,一頭青絲披在腦後,發尾微微濕濡。
入夏了,她穿著清涼,纖纖玉臂上隻攏著薄薄的紗衣。
衛玠不自然地彆開視線,想他從軍多年,慣是不拘小節,大開大合,什麼時候狼狽至此?
說來說去,怪她年紀太小。
他不是什麼如玉君子,也不稀得做柳下惠。卻對這稚嫩少女,實在沒染指的興趣。
思想間,衛玠起身,淡淡道:“書房還有要事,你先歇息,不必等我。”
竇綠瓊將要說出口的話又吞回去,,不明白為何衛玠的態度突然又變了,看著他漸漸走遠,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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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衛玠於清飲樓會蔡廷玉,談及公事。
此次吐蕃、印度使臣進京,為的不僅是與大燕朝友好建立交,還欲采購十五萬匹綢緞。
市舶司的人同他們做生意,接著囤積居奇的道理,聲稱我朝每年隻產出二十萬匹絲綢,若要,賣十五萬匹給你們,我們的百姓還要不要絲綢了?
借著吐蕃、印度難得來京,不肯少買的情形,他們將原本六兩紋銀一匹的絲綢提價到二十兩紋銀一匹,這樣一來,就有了兩百一十萬兩銀子的收入。
吐蕃、印度原本堅決不肯,試圖談到十五兩紋銀一匹,蔡廷玉作為鴻臚寺主簿,前些日子忙的就是這事。
好不容易價格談成了,二十兩銀子一匹。那國外使臣不知從哪裡得了消息,知我朝一年可產出四十萬匹絲綢,原本談成的價格又不肯了。
還說如果不成,便不和官府談生意,他們自行去民間采買。
這可愁煞了市舶司的一幫人,發恨咬牙要將那泄密的人找出來。
“此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蔡廷玉歎息道。
“難在國外使臣咬死了不開口,不管是哪國人,凡事都是以利為先。”
而易就易在,知道本朝絲綢產量如此詳細之數目的人,除了官府,便是民間幾個絲綢大戶,其中便已揚州竇家為先。
商人逐利,汲汲營營。
卻說衛玠,自二十歲那年回京棄武就文,明麵上是尚書省一名小小文官閒職,暗中卻一直為上頭做事。
所謂上頭,父天母地,九五之尊,不外如是。
能為國庫帶來如此巨額盈利的生意,卻在臨門一腳時被人攪黃,怎能不怒?
蔡廷玉暗中調查相關官員,衛玠則負責追查民間絲綢商戶。
思來想去,有利可圖,坐擁數十家織廠,又恰好在京的,惟竇宗一人耳。
卻苦於沒有證據。
原先未懷疑到竇宗頭上,是因為蔡廷玉已經查到禮部一名官員頭上,此人姓袁名荊,自汝章,妻族原係河西大族,與外邦來往密切。
可就在他發現種種疑點時,卻突然被人攪亂,證據飛灰湮滅。
差事辦不好,他和衛玠兩人誰也彆想好過。
蔡廷玉歎了口氣,苦笑一聲:“你可知那禮部侍郎袁汝章的夫人是誰?”
衛玠原本不明,卻在聯想到他口中“河西大族”時,一時愣了。
難怪蔡廷玉查不下去。
“你說是她?”
衛玠神色晦暗不明,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黃沙漫天,血染泥土的河西軍營。
“我原先也不知道,直到你大婚那日,她隨袁汝章一同來賀喜。”短暫傷神過後,蔡廷玉一笑,說起正事,
“六月三,佛寺大開,她會隨夫君一道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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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日日,你隨高氏一同去禪光寺求子吧。”
早間,張如佩將竇綠瓊和高倩叫到睦合堂,訓了一番話後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