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說話做事都喜歡直奔主題。”徐韶給自己倒了杯茶,輕輕吹了吹。
“原來你也會回憶以前。”衛玠笑了,卻不達眼底。
“人要向前看,也要向前走。”徐韶抬起頭,眼睛裡有若炯炯紫光,“你應我邀約,有幾分是為了回憶趙產,又有幾分是為了你那新婚妻子?”
她主動提及故人,衛玠卻沒了那個心思,凜凜寒光直逼她視線,沉聲質問:“你究竟知道多少?”
“你是說竇家那二十萬銀子,還是竇家連夜不知何故回了揚州,又或是......”
徐韶慢慢站了起來,唇角染著笑意,“前幾個月禪光寺外商的參拜?”
衛玠心道果然。
五年前徐家就已經逐漸沒落,徐韶依附袁荊而生存,隻怕今日他們相見也有袁荊授意。
所以他才不怕被人發現,隻身赴約。
隻是,袁荊這樣引頸自爆,對他有什麼好處?
“你們果然參與了這件事。”衛玠冷然。
徐韶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手指輕輕撫過冰涼質感圓桌,緩緩走近。
“衛玠,你真的不想問問,竇老爺,不,竇小姐,在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嗎?”
她的聲音低沉迂回,猶如神話裡的五通神,帶有叩問人心的力量。將衛玠內心的恐懼勾了出來。
越是害怕,越就不敢問。
衛玠握著劍的拳緊了緊,卻並不應她的話,“我要查的事,會查清楚。”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了。”
徐韶低頭看著即將燃儘的最後一炷香,忽然說:“你走吧。”
衛玠知道即使問出口,徐韶給出的也隻會是模棱兩可的信息,天色愈發暗沉,雷光四起,時不時在大地上映出一片駭人光亮,簷角下護花鈴聲陣陣。
他該回去了。
不知道那個呆丫頭會不會怕,白天不該同她生氣的。即使......案子還沒查清楚。
正是他轉身的這一刻,衛玠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警惕地拔劍觀察,隻見後山四周不知何時出現一片火光,密密匝匝逐漸迫近。
人頭隱現在山高處,頭巾隨風飛揚,馬蹄聲四起,飛禽扇翅遁,走獸受驚逃。
“是山匪。”
二三十人,各有器械,哪有一霎,已經將他們團團包圍。衛玠心下一沉。
丹湖牽馬疾步而來,“公子,西南方有出路,咱們快走!”
徐韶獨身前來,護衛丫鬟皆無,隻同衛玠一般,騎一匹駿馬。
隻見她利落地翻身上馬,全然不受裙衩束縛,眉目凜然,清容肅穆。
“駕!”
三匹馬如齊發利箭,躍了出去。
三人皆會武功,衛玠行在最前端,以劍抵槍,勢如推麥翻浪,拚殺出一條路。
渾身上下好似長滿眼睛,哪輸得二郎神。利劍速度眩目,左刺賊人胸腹,右砍山匪肩臂,不過一刻,便落馬倒下十餘人,就地橫於血水。
便是這一刹,驚風卷起美人袖,雨重重自天而落,覆麵沒眼。
一鼠麵賊人趁機策馬揮刀而上,徐韶躲避不及,眼看刀就要刺入肩膀,一柄劍突然橫過以巨力挑開尖刀,順勢向外劃中賊人脖頸。
那人慘叫一聲倒下,喪了身後人的膽氣,不敢再追。
逃出一裡外,隱約可見淨華寺佛塔。
徐韶仍心有餘悸,急喘兩口氣,看向衛玠,“為什麼救我?”
“趙產死前,我答應過他。若無乾戈,不為難於你,倘逢災禍,保全你性命。”
衛玠如是說。
徐韶微微恍惚了,忽然聽見不遠處熟悉的呼聲,像以前河西山脈上,趙子達騎馬奔在最前,一個勁兒地呼喚她。
阿韶——。
“子夜!”
袁荊渾身雨水,踉蹌著下馬,將衣物一翻蓋在她身上,徐韶抬起頭,睫毛濕潤,點點晶瑩。
在禮部向來顧念形象的侍郎大人,此刻三魂失了七魄,渾亂墨發貼在額前,見她衣染血跡,顫抖問:“可有傷著?”
徐韶感覺那雨點好像也砸進了她身體裡,忽然上前一步摟緊了他,搖搖頭。
衛玠騎在馬上,看著這二人,眼裡分辨不明情緒。
徐韶:“多虧了衛大人,偶然路過,救我性命。”
袁荊拱手,彎腰深深一拜,“多謝。”
紅雨順著衛玠衣角滴落,他牽馬轉身,不緊不慢朝禪光寺而去。
如果趙產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幕,或許心裡也會替她高興。
“公子!”
一道急切的聲音忽然將衛玠的思緒扯回現實,他的目光落在禪光寺外圍,心突然像溺水般發悶發緊。
“那禪光寺的火光,是不是、是不是山匪!”
丹湖指著前方,慌慌張張,話還沒說完,
隻見身邊的人已經高高揚鞭衝奔了出去,馬蹄聲踏破長空,濺起漫天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