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衛玠留在佛寺,一麵派人封鎖消息,切莫讓山匪侵襲的消息傳了出去,一麵扣押了那日指控竇綠瓊的僧人。
“你說本官的娘子將寺內地形圖紙秘密傳了出去,既然是秘密,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那僧人唇角青紫,左右雙臂被鐵鏈架著,餓了一天。
若竇綠瓊在此,必然會發現這就是那天哄騙她的小僧。
他奄奄一息地垂著腦袋,道:“那日小僧親眼看見,她從掃地僧手中拿過圖紙,藏在袖中,隨後匆匆跑開了。”
“那僧人是何模樣?”
“他低著頭,小僧沒看清。”
衛玠冷笑,嘴裡沒一句實話,臉沒看清,倒是將圖紙看得一清二楚了?
劍鋒抵上僧人的喉嚨,緩緩刺入,直到滲出幾滴血珠,他麵無表情,“本官再問一遍,你究竟是要執意汙蔑找死,還是要說實話?”
—
推門而出時,衛玠麵沉如水。
方才那僧人受驚不住,哆哆嗦嗦招了,承認他編造兄長老母的故事哄了竇綠瓊,卻對金簪之事一無所知。
或許......
衛玠或許能猜到,隻是不願去想。
他為這簪子同竇綠瓊發了多大的火,連他自己也捉摸不透,當時是什麼心作祟。
衛玠順著小道向下走,石頭縫裡還殘留著積水,黑灰黑灰的,一腳踩上去,濺在鞋麵上。他想到那夜的雨比這更大,水更冷更濕。
他來到了寮房,推門而入,知道他要來禪光寺辦案,探子的信也送到了這裡。
衛玠悶了口茶喝,眼簾低垂,目光落在呈報上:
五月十五日夜,竇宗攜妻連夜乘船歸揚州。
批注:十四日大火,揚州竇府墓地遭挖,先夫人棺材屍骨不翼而飛。屬下猜測此其匆忙歸家之故爾。
涼茶順著胸腔入肺,衛玠卻覺得身體愈發火燎火燎。
便是因著竇府那一絲一毫的“疑點”,緊緊揪著竇綠瓊不放。
他究竟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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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綠瓊做了個夢。
夢裡,她趴在欄杆上,小腿輕晃,身後是繁華熱鬨的畫舫,眼前是一片碧空清湖,忽而一隻翠蘭眼蛺蝶飛過,在她鼻子上點了點,竇綠瓊伸長脖子想要留住,卻一個不妨,身體往湖中陷落。
竟與那天初見衛玠時一樣。
倒下的那一瞬,竇綠瓊好像看見了衛玠的臉,她以為他要救自己,卻忽然被他猛然一推,徹底掉入湖中。
極冷極涼,口鼻被水堵住。刹那間,巨浪翻湧,竇綠瓊拚命掙紮,身體卻絲毫動彈不得,清明地慢慢沉沒。
“呼、呼。”
竇綠瓊驚醒,她半張臉頰貼在桌麵,細碎的陽光從窗縫中落在她白嫩的臉上。
原是睡午覺魘著了。
她直起身來,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看清看見桌上攤著的花箋紙,上方寫了四個大字:夫君親啓。
黑字歪歪扭扭地爬在紙上,像睡懶覺的大毛蟲,落款處粘著不明清液,洇濕了小半張紙,真教人不忍直視爾。
竇綠瓊反應過來,紅著臉取出懷裡帕巾擦擦濕潤的嘴角,隨後泄了口氣。
距離那日佛寺上香已有六天了,今天是第七日,衛玠還沒有回來。
她跑去問丹湖,丹湖隻道公子還在佛寺辦案,其他一問三不知。
竇綠瓊從來不是那等坐以待斃之人,於是想修書一封,問問夫君的情狀。
可是,看著紙上醜醜的大字,她生平第一次恨自己,當初先生教寫順朱兒時,怎麼就隻顧著睡大覺了呢?
將紙張胡亂揉成一團,竇綠瓊將之扔入渣鬥裡,眼不見為淨。
鬆澗便是這時候進來了,他拱了拱手,道:“娘子,老夫人請娘子您去前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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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睦合堂的路上,竇綠瓊心裡止不住忐忑。
心裡想,丹湖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將山匪之事同旁人說起,其他人那邊,自有公子去封口。
她雖然不明所以,卻還是乖乖照做,就連衛琳昨日來問起時她都沒說,生怕誤了衛玠的事。
肚裡躊躇,腦袋瓜子胡亂編著虛詞詭說,卻不曾想,到了堂前,婆母張如佩一句關於禪光寺之事都不曾提起。
也好,免了自己苦思冥想去搗謊。
張如佩比新婚第二日時溫和許多,先叫嬤嬤施了她坐,又端來甜津津的茯苓餅與她吃。
“瓊兒嫁入府中也近一月,生活飲食可還習慣?下人可有給你委屈受?”
竇綠瓊點點頭,又搖搖頭。
“吃得好睡得也香,下人都好,不曾給我委屈受。”
“那就好。”張如佩淡淡地笑了笑,牽動眼角的深深紋路,“你是揚州富庶之家出身,隻怕嫁過來不習慣,身子清減了,我不好向你爹交代。”
說罷,叫身邊的兩個大丫頭端了一盒響物過來,打開一看,是兩個雙輪響葫蘆,製作精良,存有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