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綠瓊怪腔怪調,掌起脾氣不想理他,扶著牆一瘸一拐地要走。恰逢抱香、攏雪二人進來,見此屋內情狀吃了一驚,一個趕忙上前扶著娘子,一個去將碎瓷渣鬥收拾。
抱香:“娘子要去何處?”
身後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竇綠瓊:“我要出去透透氣,長時間待在這,不悶死也要叫孫玠給笑死了。”
抱香:......?孫玠是哪個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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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防暑氣侵身,這幾日,院落廊亭各處都掛上了卷竹簾,隔熱又通風。
炎炎正午,秋蟬正指揮著院子裡的下人們在地麵各處澆上涼水,又叫丫頭們擺上豔麗帶露的石榴花,搭上密密垂垂的薔薇架子,深粉淺紅一片茂盛,既清香四溢,又添上幾分飽滿絢爛的精神氣。
擷月剛從庫房回來,叫人拿出了從揚州帶過來的銅鍍金琺琅風扇,扇麵呈淡粉色,上繡白雪塔牡丹,設一搖動手柄,可以葉輪撥風,迎涼送爽。
“不好好在屋裡歇著,你出來乾什麼?”擷月責怪。
“我悶嘛。”竇綠瓊怎麼好意思說出真實情由,回頭看了看抱香,岔開話題,“哎呀,你不是說大嫂叫滴翠姐姐送了新衣裳給我嗎?在哪呢我看看。”
抱香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眼不敢眨,手搭攬著纖腰,把力氣聚在自己身上。
“大都是些上好緞子,娘子挑些喜歡的,晚些時候叫繡娘過來量體裁衣。還有些成衣,我瞧著尺寸挺合適,這就讓小丫頭們端過來。”
原先在揚州,都是抱香管著她衣裳首飾,為她梳洗妝扮,因此知道什麼合適,什麼不合適。
擷月尋了處陰涼地方,叫竇綠瓊在大理石圓桌旁坐下,又叫人端了新鮮羹果給她。
趁抱香去叫人的功夫,竇綠瓊在周圍望了一圈,奇怪地“欸”了一聲,問道:
“原先有兩個小廝常常守在這裡灑掃的,怎麼今日不見他們?”
擷月自然是知道的。
紫蒲堂被碧山管得向來嚴格有序,人心齊,各人做各人事。隻是竇綠瓊跌傷那天,碧山還跟在衛玠身邊,未歸,丹湖又恰好領了人出門采辦,沒有管事的。
下人受了賄賂,讓衛老夫人不打一聲招呼就放了工匠進來。
衛玠回來後嘴上不說,私下底發了一通火,勒令碧山將放人的那兩個小廝杖責二十大板,逐出府去。
這事過後,堂內下人莫不謹言慎行,更加用心當差。
聽罷,竇綠瓊久久不言。
其實,她心裡是有些感動的,原來夫君這般在乎自己。二來,她也不喜歡那兩個小廝,因著他們常常背地裡議論她不受二公子寵愛,商戶之女粗俗雲雲。
隻不過有一點很是奇怪,竇綠瓊思索,婆母畢竟是夫君的娘親,為什麼夫君如此防備著她呢?
她忍不住想到那天在院子裡三人相聚時,衛璚衛琳所說“兄長十四歲那年從軍,就是被夫人逼得”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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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可來看衣服。”
抱香領著三四個小丫頭不疾不徐地過來,將四套成衣呈在她眼前。
竇綠瓊的心思被倏忽支使開,聞聲朝那漆盤上的衣裳看去,頓時被驚豔得挪不開眼睛。
四套衣裳做工無不精致,印花鑲寶,異色不一又絢麗明鮮,尤其是那最後一件趙粉牡丹色繡裙,縷金玄鳥,襟前鑲嵌圓潤飽滿的大顆珍珠,肩綴雪白色羽毛,奢華不失俏淨。
竇綠瓊愛不釋手,心裡忍不住想,要是能穿這衣裳出府遊玩便好了。可憐她豆大小人,不是被山匪架著脖子就是蕩個秋千也能摔著,身子不旺,還要被夫君揪著讀書。
這麼想著,眼裡不覺揾了淚,她失落地把衣裳放下,酸楚地問道:
“擷月姐姐,難道人真的非讀聖賢書不可?我又不考狀元。”
“怎麼了這是?”擷月見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嚇一跳。
當著這麼多人,竇綠瓊不好意思,於是拉下擷月的袖子與她低聲貼耳,嗡嗡嗡地抱怨了一通。
“噗。”擷月笑出聲,刮刮她鼻子,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呀,真是大字不識,好歹亦不識。”
竇綠瓊不服氣問為什麼。
“這世間有幾個人讀書是為了考狀元,不過是為了識字明理。公子有心教你,你學著便是,怎麼還鬨起脾氣來?”擷月又歎了口氣,覷她一眼,“唉,平時是誰說要和夫君親近,如今機會擺在眼前,倒跟老鼠見了貓兒似的。”
身邊的小丫頭都垂首捂唇笑了,竇綠瓊好臉紅,絞著手指喃喃說不出話。
擷月又軟了聲氣勸慰她,“你先答應著公子,若到時還覺得讀書沒用,和他扯一扯嬌抹一抹淚,難道公子還能再逼你不成?”
竇綠瓊覺得有理,從前她也是這邊纏鬨爹爹的,叫他舍不得強迫自己。
不過,望著那堆漂亮衣裳,她心裡忽然有了一個新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