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輪到我向安迪發火了。
在那個下午,所有在屋頂工作的犯人都喝上了安迪向哈德利贏來的啤酒,雖然哈德利說那是討來的,但我更願意在心底說那是贏來的,安迪用他的知識打贏了相當漂亮,相當完美的一仗,雖然所有人都認為他的這場勝利實在經典且不可思議到應當裱起來,但這並不妨礙我第一次朝安迪發了火。
我沒有吵架,沒有爭執,隻是重複了一遍之前的情況,但哪怕連老布也看得出來,這次的我絕非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就忽然疏遠了我的教授’,而是真真正正的因為憤怒選擇和安迪冷戰。
圖書館照去,但我拒絕上他的課也不想跟他說上哪怕半句話,我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在兩個書架相連的拐角處,這地方又陰暗又潮濕,頭頂的房梁上懸著蜘蛛結成的網,蜘蛛已經離開了,隻留下半張掛著灰的殘破的網在人腦袋頂半垂著。書香沉重的將人包裹,油墨氧化的氣息積少成多後實在不大好聞,但哪怕麵前沒有桌子而使我端著書的手臂酸疼發沉,我也不打算坐回去。
傑克似乎對我換了地方坐感到很是新奇,動不動就蹦上書本來為我手臂的負重添加砝碼。
“傑克!”我哀叫一聲,伸出手指去點他的腦袋,“少吃點!你又變沉了!”
傑克的品種是鳥類中相當聰明的渡鴉,但說到底,作為一隻鳥的智商使他尚不能理解我說的話。這隻肥鳥大約是以為我在跟他玩,相當之愉快的伸長腦袋去啄我的手指。
我被迫停下動作,由於傑克的喙已經變得愈發鋒利而不敢去直麵其鋒芒。肥鳥歪了歪腦袋,似乎是在質問我為什麼不再繼續玩了,然後在沒能收到回應後又呼啦一聲展開翅膀飛到我的肩膀上,繼續啄我的頭發。
這鳥的智商之低從來不曾讓人失望。
“老布!管好你兒子!”我砰的合上書,忍無可忍的叫道。
老布在收拾書,大約是年紀大了耳朵背,似乎並沒有聽見我在喊他,反倒是安迪放下了書走過來,幫我取下了在頭頂亂啄的鳥。
我不想搭理他,哪怕他明顯是想跟我說些什麼,取下鳥的動作也很輕柔。我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很輕的從捷克長著短勾的爪下挑出我的發絲,他離我很近,是那種比平時相處還要近的距離,那件監獄統一分發的,被洗到發白的淡藍色薄牛仔料子上洗衣粉的淡香從我的鼻尖掃過,輕輕鬆鬆就能勾的人心神蕩漾。
不堅定的萊斯利先生閉上眼睛,煩躁的在心底斥責自己左右搖擺的立場。
“萊斯利。”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我麵前響起,鳥翅膀撲動的呼啦啦聲飛快遠去了,我緊鎖著眉頭睜開眼睛,看見安迪蹲在我麵前,用他們白人相當鄙夷的印第安人的蹲姿以便於和我平視或者說仰視我。
這個角度讓他的金棕色發絲略微向後滑去,露出白皙光潔的額頭和因為入獄的折磨而逐漸清晰明顯起來的鎖骨。
“我想我們……”
“杜弗蘭先生。”不等他再說出“我們需要談談”這剩下半句話,我就相當之不耐且粗魯無禮的打斷了他,“站起來說話,彆讓我重複第二遍。”
安迪的話一停,整個人也似乎頓了一下。我不習慣訓斥人,所以在難得擺出獄警樣子時都是垂下眼簾才維持出那股凶狠蠻橫勁的,我以為安迪本身也不想蹲著,但沒想到他半天都沒起來,這讓我不得不再抬起眼睛去看看他究竟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