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謝他沒說香料或者梨[1]。
“瓷器的話我會儘量的,至於其他東西……”我沉吟一下,略微俯下身,側了側腦袋和安迪對視,隨著視線逐漸適應,我發現暗淡光線下的注視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麼模糊和遺憾。安迪·杜弗蘭先生的眼瞳在光芒的照射下時而如天空,如純淨的海洋,像是藍碧璽一樣剔透而瑰麗,但當他背光時,我所能看到的卻是深海一樣的廣邃和靜謐,如同深藏不露的藍寶石,隻有一絲絲不小心泄露的鈷藍顯露出他作為寶石的珍貴,或許這樣的靜謐和深淵似的廣博更符合杜弗蘭的本性。
“由我來決定給你帶回來什麼怎麼樣,你可以猜測或者……期待。”
我凝視著那片令我心馳神往的深海,輕聲說。
。
半個月後,我搭上一輛車漆斑駁,破破爛爛的哈德森super6一路行駛到了美國西海岸,搭上遊輪。這趟旅程稱不上愉快,全程我都在擔心這輛近乎於古董的老車會不會散架成一堆廢鐵,公路寬闊,太陽粗濁的橙紅色光芒流淌著鋪滿瀝青路麵,在樹葉上沉甸甸的垂墜著幾乎要滴下來。羊群,牛群和綠頭鴨偶爾會出現在視野裡,一開始我還會覺得新奇,時間久了則會百無聊賴的仰望在頭頂盤旋的,看不清是什麼品種的鷹,猜測它什麼時候猛撲下來,從灌木叢中揪走一隻野兔。
我到海邊的時候是早晨,搭載我的農場主本來就是要來西海岸做生意,因此收的費用不多,一路上也對我多番照顧。我在羊毛毯中被他叫醒,一睜眼睛就看到了真正的海岸線——灰藍色的大海在遠處被海霧模糊了與天空的邊界線,那是比淡天藍色更深一些的顏色,介乎於鋼藍和淺石板灰之間,散發著腥味的海風從車窗的縫隙吹進來,吹的人肌膚冰涼,嶙峋的礁石上麵掛著各式各樣的牡蠣殼,藤壺和藻類,黑沉沉的像是一片剛從海裡露出頭的巨獸。
關於遊輪則沒什麼值得記錄,那是一艘大型遊輪,但為了省錢我隻買了三等艙的船票。上船前我在海邊抽煙,有孩子過來推銷糖漿兌成的汽水,賣牡蠣的水手聲音裡有賣藝人的小提琴聲,我過去給了那個拉琴的人幾枚硬幣,他對我笑了笑,問我有沒有什麼想聽的曲子。
“四季,G小調第2號夏季小提琴協奏曲。”我說,“正好適合現在的天氣。”
大約是給錢的姿態略顯大方,或者說愚蠢所致,我的身邊很快就黏上來了一個有著豐滿胸-部,穿著漁網襪的女人。我不著痕跡的飛快瞥了一眼她網襪網眼的大小[2],對演奏者歉意的笑了笑,拎起行李飛快的溜上了船,動作之迅速幾近乎於倉皇逃竄。
至於船上的見聞更沒什麼好說的,我確實沒有帶錯藥,暈船和沉睡幾乎伴隨了我整個旅程。舞會,歡笑,觥籌交錯和樂隊的演奏聲不是會從甲板上飄下來,我聽得見,能想象到那些場麵,也十分想去體驗一下這年頭的上流社交,但疲軟的身體卻令人有心無力。
直到雙腳終於踏上不會搖晃的祖國的土地,我幾乎熱淚盈眶——不為這段折磨的終於結束,僅僅是因為,我終於回到了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