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製最新奇華美的衣裳。”馬洛的大嗓門在店裡回蕩著,好在白天時不會有太多人在酒吧,也不會有什麼萬眾矚目的情況出現。櫃台後麵用一張白手巾擦著酒杯的酒保翻了個白眼,朝我聳聳肩膀以示無奈。我揉了揉耳朵,稍微同情了對麵這位接電話的男人一秒,然後聽見馬洛繼續以一種要和對方吵起來的大嗓門嚷嚷:“地址是紐約西卵蓋茨比家,哦,上麵那些話後麵好像還說啦‘價錢包我滿意’是不是?你們這些富人對自己的隱私最注意了,還需要我再念一遍電話號碼證明嗎?”
電話那邊安靜了那麼幾秒,就在我快要懷疑這位倒黴的接線員是不是被震暈了的時候,男人的聲音才再次傳來,還是那種彬彬有禮的氣質:“請您稍等,我去確認一下。”
然後是飛快的小跑聲。
馬洛伸出一隻手遮住話筒,用一個看雛雞的眼神朝我努努嘴:“看見沒,要這樣說話才對。”
我把她的溝通技巧歸納為“選擇性宣讀邀請函上的部分內容表達身份,並在必要時候可以予以些許氣勢上的壓迫”,艱難的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腳步聲從話筒裡傳出來,男人的聲音裡又多了點兒尊敬的意味:“蓋茨比先生說他確實寄出過這樣一封書信,請問您是萊斯利·霍爾先生嗎?”
“我當然不是,小子,第一個跟你說話的才是。”馬洛嗤笑一聲,把電話扔回給我,轉身自己倒了杯冰水靠在櫃台上一飲而儘,對手忙腳亂接回電話的我比了個充滿嘲諷的向下的大拇指。
她身後的酒保又翻了個白眼兒,在我的角度能將男人的表情看個正著,這使得我差點兒為此十分失禮的笑出聲來。
“您好?”電話裡的男聲在一陣等待後試探性的問。
“您好,是我,萊斯利·霍爾。”我連忙把注意力收回來,專心致誌應付眼下的大單子。緊張使我的喉嚨發緊,聲音顯得頗為急促:“服裝店的店主兼設計師。”
設計師這三個字說出來著實讓人臉熱,我自認為自己隻不過是一個拾人牙慧的後輩,哪怕所做出的作品都在努力於自己的審美上加以創新,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筆下的所有東西都不可避免的有來自未來之人回眸的痕跡。而那些創下人類審美的輝煌曆程的人們則確確實實的生活在這個時代,或許年紀略長於我,或許正是街邊喝著汽水踢足球的孩子中的一員。
“啊,我聽說過您。”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是的,蓋茨比先生想邀請您為一位女士設計一些裝扮,請問您什麼時候能有時間光臨呢?”
“這周末我有空閒,但是不清楚蓋茨比先生那邊的情況。”我說:“比如說衣料和縫紉機……紐扣,拉鏈和一些特殊的料子。是需要我直接提交設計稿件還是等成品做出來再決定是否采納?”
“什麼都有,您可以將需要的東西列出一個清單用傳真發過來,我們都會為您準備。”男人畢恭畢敬的回答,“至於稿件和成品,可以等您來了再做商量。蓋茨比先生說,無論您的設計會不會被采納,他都願意為您支付足夠的酬金,設計師的時間是最寶貴的。”
我一時語塞,在倍感方便和對這位神秘的先生好感大增的同時,不由得再一次感慨起錢財可怕的能力來。
當你的雇主足夠大方豪爽,一切事情就變的簡單了起來。在確認過我的身份後,這通電話僅持續了三分鐘就敲定了我一個周末的行程:在周五深夜下班後,我將直接搭上火車前往紐約,蓋茨比先生的管家會來接我,帶霍爾先生在紐約的幾個知名服裝店大致轉上一圈兒,看看紐約地區的時尚風向後前往蓋茨比先生的宅邸。如果時間掐的準確的話,我將剛好能趕上午餐。
接電話的男人特地詢問了我的口味,在沒什麼見識的萊斯利·設計師·霍爾表示什麼都行之後報上了一連串讓我措手不及的菜名,沒人能給我解釋“Lievre a la royal[1]”是什麼東西,光聽單詞我也沒法腦補出“Pike Quenelle with Langoustine Tails[2]”是怎樣的玩意兒,於是在一陣長長的沉默後,我隻能默默在心底感謝著自己靈魂裡樂意嘗試大多數食物的腸胃,並儘可能措辭不是那麼土包子的表示:“昆蟲的話就算了吧,如果有肉類——刺身之外的肉我希望是全熟。”
馬洛的表情又變的驚訝了起來,但她在通話期間憋住了,而在電話結束之後,女人又一次抬高了聲音:“你吃全熟的牛排?”
“對。”我點點頭,一時無法弄懂馬洛為什麼會如此驚訝。
女人欲言又止的看了我一會兒,最後嘀咕著:“好吧,可能是設計師的癖好……”這樣的話略過了這個話題,又轉而問:“你還沒告訴我,honey,你和那位銀行家先生誰是女性的一方?”
“還沒到那一步。”我說著,拿起吧台上盛著不要錢的清水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浸著冰塊的冷水潤過我乾燥的嗓子,使人頭腦一清:“但有件事我得說明白,馬洛。”
“嗯哼?”
“除了性取向之外,”我儘量壓低聲音,委婉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滿,“我們都是很正常的男性,從舉止到性格都是……或許確實很多人是因為對自我認知的傾向不同,選擇了生理性彆相同的愛人,但我們不是這樣。不管他是出於怎樣的考慮選擇回應我的感情,對我來說他都隻是他,而不是女性的替代品。”
那樣未免太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