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不虧本也不虧心的買賣,做……(2 / 2)

指揮使低眉微笑不語,卻也沒有打斷胡仲山這番“妄議朝政”。

“再者言……”胡仲山看了看指揮使的臉色,領了他的情,便繼續往深處說:“我朝下西洋的時候,因為錢幣不通,大多是以物易物,非常簡樸的貿易方式。所謂‘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比如我朝送人家一匹絲緞,藩商送我們一斤胡椒;我們送人家一隻葫蘆,藩商送我們一把蘑菇。”

同座的馬浩腦門一震。祖籍雲南的他,老家和安南接壤,對胡仲山口中的這種禮尚往來交易,記憶猶新。正是這外邊送來的稀奇蘑菇,讓他好心辦了壞事,糊裡糊塗地藥翻了自己的心肝寶貝。

“若是這些物品是些木材香料,或許宮中還能容易脫手,轉賣給民間的百貨行;可咱們泱泱大國,物產豐富,若是下西洋貿易的對手,是個隻出產胡椒的爪哇小國,人家也拿不出彆的,就一個勁地給咱們胡椒,你覺得會發生什麼?”胡仲山賣了個關子。

指揮使已經藏不住自己的笑聲了,眼中充滿了“深得我心”的愜意,讚許地向胡仲山點頭。

這小子,要超額完成任務了。

其他學生不知道胡仲山的潛台詞,向他投來迫切求知的目光。

“那便是以定價估算這些胡椒的利益,然後分發給各地官員,抵扣年俸。但正因為胡椒難以消耗和買賣,這些胡椒的市場價格,和官方下發時抵扣年俸的成本價格,差之千裡……”胡仲山覺得,再說下去就要刮好幾個人麵子了,這才住了口。

遊三清恍然大悟。

再說下去的話,首當其衝便是刮了她這個下西洋活動推崇者的無知麵子;第二是刮了探事司指揮使這樣吃過啞巴虧,手裡套牢了虧本胡椒無處發泄的官員麵子;最後是座下雙眼放空,假裝什麼都沒聽見的朱祁蓮,這些最終獲益的皇親國戚的麵子。

這些問題,積重難返了幾十年,這才讓朝臣以勞民傷財,使命已經完成之類的理由,好說歹說勸住了當朝天子想要再揚國威的衝動。據說前幾年聲浪最猛的時候,光寶船就造了一百多所,現在隻能想辦法改成戰船,用於東南的海防。

遊三清意識到,眼前這個貌似浪蕩的公子哥,對這些宏大的敘事,也曾和自己一樣充滿了幻想和向往;可正因為他通過錢莊的人脈關係,獲取了自己壓根不知道的信息,對這些敘事有了更深層的了解之後,才從夢想歸於平淡和現實。

“胡公子字字切中要害,小女愧不能及,但有疑問:公子身家如此雄厚,財達三江,有沒有想過,將三葉錢莊,開到五湖四海,開到下西洋去過的地方?”遊三清大膽地問出了心中所想。

胡仲山眸子裡短暫一亮。

“如果讓本朝的寶鈔在海外流通,那不就能改變以物易物這個基本規律了嗎?就算沒有人立刻願意接受寶鈔的購買能力,也可以通過幫助和感化,從當地的民生民意開始,給他們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讓他們的生活更加便捷,讓他們的日子越過越好,那本朝的寶鈔,一定能走出山,越過海,代表我們對國力深厚的自信和展望,解決這個“一取胡椒不知數”的困境!”遊三清終於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了。

此時此刻,她不在乎座下他人怎麼看。

說書曲藝出身,又如何?

“隻要能講好本朝的故事,感動海內外的人心,傳遞友好與和平的心願,活躍蓄勢待發的經濟——我遊三清,無論是做探事,還是說書唱曲,都會全力以赴!那胡公子你呢?是不是該想想,身為本朝行業翹楚,三葉錢莊的掌控人之一,是否也有你該承擔的,社會責任?”忍不住把鎮紙當驚堂木拍了一拍,遊三清給自己的宣講畫上完美的句號。

指揮使摸了摸眼角的熱淚。

台下的學員們情不自禁,掌聲雷動。

胡仲山陷入了沉思。

平時他在父兄的庇蔭下應酬交際,就算偶爾去外地分號巡視,也沒什麼舉足輕重的發現,最多是幫走他這個門路想跟三葉做生意的人美言幾句。

胡仲山認為,這就是錢莊人應有的全部基本品質。什麼社會責任,他聞所未聞。

這丫頭,小嘴唇一通翻飛,還真把自己問住了。

嘿,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