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們不是蔡家的嗎?
徐千嶼反手拍他一下。他們看不著,院子裡站著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到這個地步,信口謅的蔡小姐便壓不住人了。
眾人聽到徐千嶼身份,麵色都一變。
水家小姐在南陵是出了名的紈絝,有一個諢號叫“南陵菩薩”,她和那些富家子弟混跡一處,打馬上街都不換騎裝,除了不殺人放火,好像什麼都乾,出格事兒乾多了,倒也覺得見怪不怪。又見這少女年紀小,倒也跋扈得可愛,家丁們便垂手而立,全當看個熱鬨。
“原來是水小姐。”水如山是南陵首富,生意廣布,王端的語氣客氣了幾分,“你……你坐在那裡怕是不妥,若是想跟某說話,來人,把小姐請進來一敘。”
家丁打開大門的功夫,水小姐已從牆頭一躍而下,隨後十幾個丫鬟魚貫而入,整整齊齊湧到了她背後,看上去顯得人多勢眾。
徐千嶼歪頭瞥了王夫人一眼,對方垂眼看著地麵,麵色平靜,沒有看她。
王端道:“怎麼,你現在說吧。”
“你夫人不願走,你便想把她關進柴房。”徐千嶼張口便罵,“王長史,你是人嗎你?”
這下不光是家丁駭然,連王夫人都忍不住抬頭瞧了她一眼,隻是那眼神有些莫測。
王端臉色變了,一陣猛咳,好容易緩過氣來,撫著胸口虛弱道:“水小姐,諒你年紀小,我不同你一般見識。我們兩家素無來往,我夫妻間事,沒你一個外人置喙的道理。”
“你要是娶了彆人,我自是外人。但你夫人是我的姊姊。”徐千嶼哼道,“你敢憑空汙我的姊姊清白,我當然要過來為她主持公道。”
“哦?”王端怔了,半晌,卻看向王夫人,語氣有些涼涼的,“你什麼時候,還同水家小姐沾親帶故了。”
徐千嶼見王夫人要張口,怕她說出什麼不該說的,忙道:“就那天晚上認的。”
“既如此……”王端看著王夫人,唇邊現了一個淺淺的冷笑,“我們王家是容不下這尊大佛了。水小姐和月吟情誼如此深厚,怎麼不乾脆把你‘姊姊’接回水家去?”
徐千嶼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不要臉的男人,毫不認錯便算了,還敢當麵挑釁她,眼睛都瞪大了,半晌,一抬下巴,冷道:“好啊。”
王端:“……”
沈溯微:“……”
他在王長史府布局良久,就差最後收線一步,誰能想到半路殺出這麼一個丫頭,這個節骨眼兒上要將他帶走。
鬆柏從背後狂拽徐千嶼的裙擺,這是什麼燙手山芋,就敢往家裡攬?
徐千嶼任他暗示,紋絲不動,半晌,王端額角那青筋閃了又閃,也賭氣一般笑出了聲:“好啊。左右東西都裝好了,那,走吧。”
然而,徐千嶼卻朝他伸手:“和離書拿來。”
徐千嶼頓時感覺鬆柏快把她的裙子拽掉了,揪住裙頭用力地往上提了提。
鬆柏整個人都快站不住了: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若是觀娘知道,小姐莫名地跑到彆人家去,把人家夫妻當場鬨和離了,他還有命嗎?何況和離書一出,王夫人可就回不來了,到時真成了送不走的菩薩。
王端立在簷下,半麵陰影籠在那張蒼白的臉上,神色有些難辨,他思忖了片刻,竟真的招手:“來人,把和離書拿來。”
和離書到了徐千嶼手上。
她看了看,左下角簽了王端的名字並蓋印,但旁邊空著,大約是留給王夫人的。這和離書竟是備好簽好的,可見王端對這件事早有打算。徐千嶼神色嫌惡,立刻替王夫人做了決定:什麼狼心狗肺的臟東西,不要了。
她的男丫鬟們,哪個不比這個好?
因為不辨真假,她看完後把和離書遞給了鬆柏。鬆柏哪裡看得懂,繃著臉看了半天,裝作確認的模樣,高深地點了點頭,又傳給了旁邊的丫鬟。丫鬟們大多不識字,一時為難,但又記得小姐的叮囑,要給她撐著麵子,隻好學著鬆柏的模樣,看一會兒,再點點頭。
王長史和夫人的和離書被這麼樣公開傳閱了一圈,傳得王端臉都沉得能滴水了,才傳回到了徐千嶼手中。徐千嶼將紙一折,揣進袖中,再不看王端一眼,走到王夫人麵前,伸出手道:“走罷。”
見此狀況,王端默默無語,轉身回了屋內,又擺擺手,家丁紛紛讓開。院子一瞬便空了下來,隻剩下坐在地上的王夫人,和堆在旁邊的旁邊的屬於王夫人的箱篋、包裹。水府的丫鬟陸續上前,將它們搬到車上。
沈溯微看著麵前金絲袖衫中伸出的一隻雪白的手掌,抬頭。日光之下,這少女精心穿戴起來,麵如至滿之月,花樹堆雪,額心點紅,眼裡帶著些不耐煩,更見漠然驕氣。
其實走與不走,對他不重要。走了,也能回來。
隻是,昨日她捏造身份誆騙他,他沒有戳穿,有意放了她一回。今日,為何又自揭身份,自投羅網呢?
徐千嶼見那雙乾淨而空寂的眼睛久久地望著她,卻仍然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隨後,王夫人垂睫,慢慢將手放在了千嶼伸出的掌上,那雙素白的手,忽而反握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