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細雨消停,天邊黃昏破日。
王福爺家的小廝照舊又來找宋荔點菜了,在池子裡撈魚的間隙,兩人嘮了會兒嗑,他們主子爺心情不好,是因為剛從老家傳回消息,王福的第九房小妾,又給他添了位小千金。
這已經是王福的第七個女兒了,苦於膝下沒有兒子繼承家業,心中抑鬱,吃了她烹飪的飯菜後,心情難得暢快。
聽完,宋荔整個人都不好了。
生男生女,由男性y染色體控製。
現代科學依據,女性基因能傳承線粒體,追溯到遠古時代,男性隻能傳承姓氏,在這種封建古代,隻會把枷鎖套在女性身上罷了。
王福想要討她回去做廚娘,在其它同事眼裡是天大的好事,落在宋荔眼裡,猶如晴天霹靂。
更讓她下定決心,儘快攢錢贖身,她的賣身契一日在彆人手裡捏著,她就一日不得自由身。
等宋荔忙活完外帶的餐食,趕來飯廳,木桶裡的米粒都被刮得乾乾淨淨,桶壁連一粒米也不剩。
宋荔盯著木桶,旁邊有婆子招呼她,從蒸屜裡取出額外給她預留的飯菜。
分彆是粳米飯,魚羹,半份蒜苗豬肝,半份白菜粉條燉豬肉。
哇,今天好豐盛啊!
宋荔端著飯食到乾娘身旁用餐,並分去幾片豬肉和豬肝,連魚羹也分來半碗。
飯後,廊下迎麵撞見胡立。
見了她,對方扭頭就跑,宋荔一看不對勁,叫住他:“你臉怎麼了,又被人打了。”
胡立不要麵子啊。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被單方麵挨揍,堅持強調著:“什麼叫被人打了?我們是互毆,彆看我臉上這麼嚇人,其實他們也沒好到哪裡去,傷處都在內裡。”
宋荔半信半疑。
今夜輪到她值班,負責給大夥準備宵夜。
宵夜是豬油魚湯麵,廚房裡烹飪魚羹剩下的魚骨魚頭,一點不浪費,被宋荔取用熬出奶白色濃湯,佐以嫩豆腐塊,剩七七八八的食材,幾把青菜葉子燙熟,魚湯咕嘟咕嘟,饞得流口水。
胡立端起粗瓷碗,抿了口湯汁濃白的魚湯,油潤潤的湯水一路滑過舌頭,魚味的鮮美,與豬油的香一拍即合,嫩豆腐被煮出密集的小孔洞,吸收了魚湯,一口下去,能爆汁兒。
麵條爽滑勁道,胡立吸溜著麵條,意外發現麵裡藏著一顆金燦燦的荷包蛋。
加餐?
不對,瞅見其它幾個龜奴碗裡沒有荷包蛋,他飛快朝宋荔望去一眼,見對方衝他眨了眨眼。
廚房的差事,油水多,是件兒肥差,像趙婆子和苗婆子不知撈到多少油水,宋荔隻是給親友加個荷包蛋,一點不過分。
次日一早,宋荔起床找不見放到床頭的木盆和換下的衣裙,來到院外,看見婆子們漿洗她的粗布衣裙。
不由得想起某一次,她看見有婆子用雞糞練發黃的絹布,著實把她惡心得不行。
不過這法子還真能把絹布洗白,大概是因為雞糞裡含有大量堿性物質,去除黃汙。
宋荔不太能接受,跟雞糞比起來,她勉強能接受草木灰。
起碼草木灰是植物燃燒過後的灰燼,經過高溫消毒,基本不會殘留細菌病毒。
婆子們用草木灰,摻入貝殼燒成的灰,來清潔衣物,宋荔淨麵淨手後,隨意給自己編了個側麻花辮,用布條綁住,到後院廚房上工。
蜂蜜雞蛋糕的銷路不錯,宋荔忙活了一整天。
晚飯後,小廚房難得休閒下來,宋荔敲開了花媽媽的房門。
見她來,花媽媽一點不驚訝:“什麼事?”
宋荔一上來告狀:“甲一老是欺負胡立,他還罵我小賤人,我想請花媽媽替我做主。”
這樣直白的打小報告,花媽媽還是第一次見:“就為這事?”
宋荔認真點頭:“我這人心眼小,他罵我,我不高興,不高興,我就睡不著……”
“行行行,我給你做主。”花媽媽聽不得她念經,猜她是恃寵來談待遇條件的,本想一口回絕壓一壓她的性子,畢竟趙婆子和苗婆子都是試用兩個月,開始拿的提成,料定她說不出什麼話。
誰知她是來告狀的,這副受委屈的小可憐模樣,花媽媽一心軟,起了愛才之心:“本來後廚按照兩個月拿提成,你以後好好乾,這個月給你算上提成。”
宋荔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驚喜等著她:“真噠?”
“嗯,真的。”花媽媽壓低了聲音囑咐她:“我見你是個人才,想留你好好在春風樓做事,提成的事兒不要對外說。”
宋荔點頭如搗蒜:“我曉得,謝謝花媽媽。”
等她高高興興撒丫子出了房門,花媽媽立即招來打手,把甲一拉去打了十個板子。
前院後院都能聽見甲一如殺豬般的嚎叫,幾息後,甲一拖著打爛的屁股,給花娘子提熱水。
春風樓裡的龜奴即便受了罰,挨了打,照舊得上工,不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