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時間 他會救她。(2 / 2)

重*****時 扁*竹 5884 字 4個月前

於是周晉為的房間,打掃的人多出一個。

周宴禮手上拿著吸塵器,這玩意兒他也不會用。即使是當下最貴最先進的,但和二十年後比起來,簡直就是古董級彆。

他研究了半天,差點把地毯也給一起吸進去。

最後想把它關了,結果死活找不到開關。

“這他媽破玩意兒怎麼關啊,我靠。”他在那兒罵罵咧咧。

周晉為換完衣服出來,正好看到他一臉不爽地拿著吸塵器。

他走到牆邊,將插頭拔了。

吸塵器終於停止運作。

周宴禮抬眼,有點尷尬。

“忙昏頭了。”他為自己這番愚蠢的舉動做解釋。

周晉為眼底毫無波瀾,淡聲發問:“你忙了些什麼?”

周宴禮覺得他這話莫名其妙:“我剛剛不是在拖地嗎?”

“這是你拖的地?”

他往後退了一步,露出腳下那片來自周宴禮的“傑作”

羊毛地毯皺皺巴巴,其中一半在吸塵器裡,地板甚至還裂了一塊,看痕跡,很新,應該不超過半個小時。

周宴禮雖然沒理,但他就是不爽:“你至於為了個破吸塵器和我發脾氣嗎?”

周晉為露出點感到不可理喻的眼神:“我什麼時候衝你發脾氣了?”

“現在不就是?”

這兩人針鋒相對,一副隨時都會乾起來的劍拔弩張。

江會會唯恐他們真的動起手來,急忙過去勸架。擋在二人中間:“好了,你們一人少說兩句,都彆吵了。”

她個子瘦小,尤其是站在他們中間,沒有半點威懾力。

周宴禮惡人先告狀:“你剛才也聽到了,他是不是衝我發脾氣?”

關於這件事,江會會其實是想站在周晉為那邊。

他說話的語氣並不重,而且周宴禮也確實做錯了。

但考慮到周宴禮這個脾氣,如果她不站在他這邊的話,他肯定會生悶氣。

所以她猶豫地點了點頭:“......嗯,發了。”

周晉為眼眸微眯,沉聲看著江會會:“你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

周宴禮見狀,伸手攔他:“怎麼,還恐嚇上了?再問一百遍也是你的錯。現在和我道歉,說不定小爺還能原諒你。”

周晉為皺緊眉頭,實在被他弄煩了,終於肯正眼看他。

周宴禮此刻有種三歲小孩獨有的幼稚:“她肯定站我這邊,我才是和她最親近的人。就算你是他老公也沒用。”

房內突然靜了下來。也不知是因為他口中的哪句話,竟讓周晉為的臉色恢複如常。

他不在糾結於這個問題。

而是靜默數秒後,走到書桌旁,拿起座機撥通了客廳的電話,讓人上來把這些狼藉收拾一下。

停頓片刻,他問江會會:“餓了嗎,我讓人送點吃的上來。”

江會會伸手摸了摸肚子,的確有點餓了,可......她是在彆人家做工,不是做客,怎麼能麻煩主人家。

不等她開口,周宴禮接過話茬,一點也不客氣:“讓他給煮碗麵就行,再給她來份湯圓,芝麻餡。”

江會會愣了一下,感到震驚:“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芝麻餡湯圓?”

周宴禮朝周晉為抬抬下巴:“你老公告訴我的。”

周晉為:“......”

江會會聽見他口中稱謂,臉再次紅了,輕斥他彆亂說。

周宴禮笑了笑:“早晚的事。”

他來這兒就跟來自己家一樣隨意,東看看西摸摸。

一個月前孤零零一個人住在這裡的時候,還沒想過,一個月後一家三口會在這裡團聚。

周宴禮撥弄著桌上那個小擺件,看著其貌不揚,實則卻是價值百萬的古董。

這個家裡到處都是古董,客廳角落的花瓶,書房的掛畫,甚至連櫥櫃那些歐式風的碗碟。

都是在拍賣市場高價拍來的。

可是一個月前的他孤零零住在這座奢靡卻清冷的城堡裡,想的是什麼。

是曾經父母住在這裡的回憶,是母親的墓地,也是她生命結束前,最後待過的地方。

他回過頭,去看那張床。

七年後,就是在這裡,他失去了母親。

周晉為親手為自己的妻子下葬。

小姨說過,媽媽去世的時候連六十斤都沒有了,經過無數次化療,她白皙嬌嫩的皮膚變得乾黃,她烏黑茂密的頭發逐漸掉落。

她躺在爸爸的懷裡,永遠地閉上眼睛,結束了自己被病痛折磨的人生。

媽媽去世時,小姨也在,她告訴周宴禮,你爸爸沒有哭。

他很平靜地為你媽媽蓋好被子,溫柔地吻了她的額頭,他說:“睡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老家的習俗是,有人去世時,隨身衣物也需要一起燒毀。

他在清理那些東西的時候花費了很長時間。

每收拾一件,他都會停下來看很久很久。

仿佛在腦海裡一遍遍回憶,她穿上這件衣服時的樣子。

葬禮前,他爸親自開車將他媽送去火葬場。

站在焚化爐外等待的時候,看著煙囪裡的煙霧飄出來的時候,看到骨灰被推出來的時候。

平江市下了很大一場雪,天氣預報上說,那是近八十年來,遭遇的首次超強冷空氣。

聽人說,焚化爐剛推出來時,骨灰還保持著人形的輪廓,部分骨頭過於堅硬,燒不成灰,需要最後砸碎。

經過那麼多次化療,一部分骨頭甚至變成了黑色。

看到那副景象,他當時想的又是什麼。

那個架海擎天、位高權重,卻在麵對妻子的病痛,束手無策的男人,心裡想的是什麼。

是想和她一起離開,還是想到家裡還有一個剛滿一歲的兒子在等著他。

他的妻子變成了一堆沒有溫度的骨灰。

他哭過嗎,他會哭嗎。

小姨說:“你媽媽去世時你還很小,所以沒什麼記憶,可你爸爸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化療室的淒厲慘叫,藥物排斥的不良反應,暴瘦的體重,脫落的頭發。這些都比文字要慘烈一百倍。”

周宴禮每年都會回平江幾次。

每次受了委屈,無人述說時,他就來這兒,和他媽告狀。

偶爾一陣風吹過,他便覺得,那是他媽媽在回應他。

他看著墓碑裡的照片,那個時候她還是健康的,漂亮的,看著鏡頭的笑容溫柔恬靜,眼裡有相機的閃光燈,也有拿著相機為她拍照的人。

周宴禮能夠分辨出,那是他父親。

他們那個時候應該很幸福。雖然不清楚他爸對他媽的情誼到底有幾分。

可她是他寧願對抗整個家族,不惜與他們決裂也要娶的人。

多少是有過真情存在的吧。

而現在,此刻,當下。

他們在結束的終點重聚。

周宴禮看著他們,看著麵前的二人。

是沒有被病痛折磨,健康的江會會。

是未曾經曆喪妻之痛的周晉為。

幸好,幸好在這個世界裡,她還活著。

江會會還好好活著。

一切還來得及,一切還來得及。

他會救她。

救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