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生孩子不是她一個人想生就能生出來的,得兩個人都出力。
現在,即墨潯根本不進後宮,何來的孩子呢?
接連數日,即墨潯都去了昭鸞殿用晚膳,但是不過夜。
稚陵漸漸寬心,悟出即墨潯不會在昭鸞殿裡留宿後,便又像尋常時候,到了入夜時分戌時左右,到涵元殿外等候。
即墨潯說過,批閱奏折是一樁無趣但繁瑣之事,國事繁雜,有時遇到些棘手之事,連案頭伺候筆墨的太監都看著心煩。
他便偶爾叫她來,批閱折子的休息間隙,替他按揉舒緩穴道,或者捏揉肩膀放鬆。
起初他隻是讚賞過,她力道合適,不似小太監們沒輕沒重的,且她的雙手細白柔軟,有淡淡幽香,他很喜歡。
稚陵為著這個專門去跟宮裡的嬤嬤仔細學過了按摩的手法,每回去替他按揉之前,還要特地淨手熏香。
他不喜太濃烈的香氣,她於是挑了蘭草的香氣,幽謐靜遠,可使人沉心靜氣。
好在即墨潯雖不知她做了這些,卻愈發喜歡上她的按摩,頻繁叫她過殿伺候。
漸漸的,便成了習慣,習慣入夜時分他批閱公文時,她在旁邊侍奉,美其名曰,“紅袖添香”。
那一回,她還鼓了鼓氣,替了案頭筆墨太監的位置,研磨朱砂。
他正提筆在折子上寫了兩個字,蘸墨時見是她研磨的墨,隨意笑了兩句:“朕的稚陵,當真做什麼都做得最好。”
她想,並非她一定要做最好的,而是他隻需要最好的。
她要做他需要的那個。
今夜她已等了三刻鐘,卻未見即墨潯的車駕歸來涵元殿,殿門前的小太監顫顫地問她:“娘娘,要不先回去罷……風雪這樣大,……”
稚陵微微垂眼,今日她本就是來等即墨潯的,沒有等到,怎能輕易地回去?
風雪簌簌,她鬢發和肩膀上都積了薄薄的雪,穿的是銀灰雲紋的襖子,顏色淡淡,但在昏暗入夜時刻,便有些顯目了。
她靜靜佇立著,看著簷外飛雪,手雖然縮在袖子裡抱了手爐,身上卻冷。
臧夏跟泓綠哪似她一樣站著一動也不動,跟一座雕像似的,悄悄地跺腳或者搓手,還疑惑她們家娘娘莫非是鐵打的,竟絲毫不冷一樣。
天色愈來愈暗,暗得宮道儘頭近於一片漆黑。殿門前寬闊的青磚地早有宮人們灑掃乾淨了,但沒一會兒又覆上薄雪。
涵元殿裡燈火通明,映照出纖長搖曳的人影子,拉得很長,投在了那片薄雪覆蓋的磚地上。
車駕轆轆,壓過青磚道,輦車四角掛著的玉璧銅鈴輕輕地晃動,在寂靜的雪夜中發出響聲。
輦車四麵金綃帷帳翻飛著,座中玄衣帝王單手撐腮,閉目小憩,而吳有祿遠遠兒望見涵元殿殿門前的人影,模糊辨認出那樣纖長端莊的人影,應是裴婕妤了。
除了裴婕妤,沒有哪位娘娘,明明曉得陛下去了彆處,還要等的。
吳有祿欲言又止想同陛下說,隻是望到陛下撐著腮小憩,將話都咽了回去。
他忖度,裴婕妤是見不見也無所謂的,陛下休息得當或更重要,方才在昭鸞殿裡周旋了會兒,陛下也累了。
車駕穩穩停在了殿門前。吳有祿這才敢低聲喚醒即墨潯:“陛下,到了。”
即墨潯緩緩睜開眼睛,正了正身子,邁下了輦車。
他的腳步驀地一頓。
“稚陵?……你來得正好,過來,替朕按揉按揉。”他似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徑直進了殿。
稚陵將積了薄雪的披風脫下交給臧夏,心頭歡喜,總算等回了即墨潯,忙地跟進了殿中。
殿中燒了碳火,溫暖如春,不似殿門外寒風凜冽。
她替即墨潯解下了外穿黑狐大氅,掛上衣架。
即墨潯已靠坐圈椅中,閉目養神,烏發玉冠上沒有沾到半點風雪。
稚陵淨了手擦乾水漬,輕輕走到他的身後,抬手替他按揉起來。
這動作她已做過無數遍,不說做得極好,至少也算熟能生巧,有了些自己的感悟竅門。
她打量著他的反應,大抵很享受,模樣就像……一隻被摸了摸頭的狗狗,放下了素日的戒備。
這個形容忽然從腦海裡冒出來,她無聲中抿了抿唇角。
直到即墨潯磁沉嗓音響起,把她嚇了一嚇,打斷她的遐思。
“稚陵,這些時日,為著程繡入宮,朕倒是許久未去承明殿看你,冷落你了。”
稚陵溫聲說:“臣妾都明白。”
他點點頭,仍舊閉著眼,半晌靜默以後,他又道:“將近年底,各地的歲貢陸續進京,等送進宮,你喜歡什麼,自己去挑。其他人的份,你看著分吧。……程繡是新入宮,她可多分一些。”
稚陵微微思索後,回道:“臣妾屆時先擬一份清單,呈給陛下過目。”
即墨潯否了她的提議:“你辦事妥帖,不必給朕過目了。”
稚陵應下,又過了半晌,殿內寂靜。
他卻蹙起眉,忽然開口:“你今日,手有些涼。”
稚陵動作一僵,立即移開了手,斂著眉,輕聲道:“臣妾去暖暖手,再替陛下按揉……”
說著,剛邁出兩步,冷不防被即墨潯握了她的手,放在掌心裡。
她的腳步頓住,回過身,與圈椅中懶洋洋靠著的即墨潯麵對著麵。
他修長雙手灼熱乾燥,薄薄的繭,將她的雙手輕而易舉合他掌心裡。
突如其來的觸碰叫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也令她恍然……以前,哥哥也總會這樣,在冬日裡,替她把冰涼小手放在他的手心裡,搓一搓,焐熱才放開她。
他已睜開眼,漆黑的長眼睛淡淡注視她,並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