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聽到了幾聲沉悶的咚咚聲,不過不真切。
寶杏寶荔搖搖頭,都說沒聽見。
凝煙也當是聽錯了,轉過眼就瞧見一朵開的極為漂亮的花,她眼中一喜,探手去夠遠。
葉忱負手站在臨窗處,看著窗外闖進他視線的少女,按理那大片初綻的花無疑是園子裡最豔麗的,可沈凝煙被裹陷在花簇中,少女的嬌嫵竟將周遭顏色都壓了下去。
大抵是長了手臂,卻還是夠不著,葉忱看到少女抿起唇,繃緊腰擺,使勁把身子往前傾。
披在背後的青絲掉了幾縷到她身前,發梢蜿蜒進衣襟,寬袖微微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皓腕,可以看出,連指尖都在用力,可饒是如此,那花離她顫巍巍的指尖也還差幾寸。
好不容易摘著,身子也失了平衡往前撲卻,好在身旁丫鬟眼明手快將她扶住。
大約也是知道自己有失儀態,少女忙理裙站起身,看看四處無人,趕緊就帶著丫鬟離開了。
葉忱若有若無的牽了牽嘴角,自己似乎總能撞見她冒失莽撞的時候。
他目光始終清藹,溫和看著逃離的少女,兩人仿佛也成了天地間的一道景色,就連楊秉屹都覺得這一幕風致的如同寫意。
隻是葉忱身前是可以入畫的絢爛春景,身後,卻跪著一個滿臉驚恐瑟瑟發抖的男人,身上的儒衫已經被汗水濕透貼在身上,狼狽可笑。
正不停地磕著頭。
凝煙聽到的咚咚聲,便是他由發出。
“大人,求大人再給我一次機會!”男人不用額頭碰著地麵砰砰響,一大塊的皮肉已經破開,血順著眉心滑落。
葉忱平靜轉過身。
男人將頭磕的更為用力,“我真的是被逼迫!求大人看在我追隨多年的份上,饒我一條命。”
葉忱看了他幾許,眉目一舒,出聲道:“罷了。”
男人抖著身體停下,整個人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粗噶的呼吸聲斷斷續續。
“但我也不會再用你,從今以後,不要在出現在我麵前。”
葉忱的話對男人來說猶如特赦,他仿佛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大大吐出一口氣,千恩萬謝,“我一定走得要多遠有多遠,絕不再出現。”
葉忱揮了揮手,男人連忙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往外走。
他聲音淡淡,“楊秉屹。”
男人步子還未跨出門,身形倏的一僵,瞳孔在瞬間因為劇痛而縮緊,映入絕望,下一刻,身體轟然倒地,砸出巨響,在他後背心處,赫然插著一隻短箭!
楊秉屹放下握弩的右手,葉忱淡然瞥了眼地上的屍體,跨步從其身邊走過,“收拾乾淨。”
“是。”
楊秉屹看了眼已經斷氣的男人,方才大人轉過身,溫和的神色,他都險些要以為是準備放此人一馬。
隻是大人又怎麼會放過背叛者,而且也隻有死人才能做到永遠不出現。
凝煙回到院內,讓寶杏把一半的花插起來,自己則帶著另一半去了書房。
走到廊下,她停步透過窗子探眼望進去,見葉南容仍坐在案後看書,她加快步子走進書房。
聽見腳步聲,葉南容稍抬了抬眼,就又重新將目光放回了書上。
凝煙拿著花笑說:“我在園中瞧見好些花都開了,就摘了一些回來,想著放到書房,夫君瞧著也能歡喜。”
她找了個瓷瓶正準備要將花插上,就聽葉南容淡淡道:“這花長在枝葉上還能開得久些,何必為了自己的歡喜毀了它。”
凝煙手僵在半空中,局促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我……”她張了張嘴,又仿佛做錯事般低下頭。
凝煙傷心地咬住唇,心裡一陣陣泛酸,好不容易撫平的委屈再也壓不住的漫了上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不討人喜歡,婆母不喜,夫君也不喜。
是了,夫君不喜她。
她沒法再自欺欺人。
良久沒有聽到妻子說話,葉南容再度抬眸,就看到妻子將唇咬得發白,垂低的眼睫擋住了視線,眼簾卻止不住顫抖,晶瑩的濕意溢在泛紅的眼尾處。
葉南容瞳孔微微縮緊,也意識到自己太過苛責,他把對婚事的不滿,對表妹的虧欠,都怪在了她頭上。
他抿唇默了片刻,打破沉默道:“罷了,既然摘來了,就插上吧。”
凝煙沒有作聲,沉默著靜靜將花插好,擺到窗子處。
“我先出去了。”
她極力忍著,聲音還是控製不住的染了哭腔,葉南容皺起眉,想說什麼,可妻子始終低著頭沒有看他,說完就走出了屋子。
他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重新拿起書冊。
心思卻再難投入進書裡,腦中反反複複出現的都是妻子通紅的眼眸。
凝煙把自己關在房中,在這偌大的葉府裡,她孤零零的就像一個外人,滿腹委屈卻沒一個能說話的人,她再也沒忍住,抱住膝輕嗚嗚地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