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2 / 2)

我的獨立日 容光 5605 字 3個月前

“……”

“……”

情況不妙!

於小珊有點慌,校長把接待新老師的任務交給她,可彆還沒上任,人就跑了!

她趕緊轉移話題:“夏老師——”

“我姓祝。”=_=、

“咳——”於小珊猛一咳嗽,“我是說祝老師,要不我們先去看看住的地方?”

宿舍倒是無可指摘,老教師宿舍已滿,學校將新建的小樓安排給祝今夏,樓裡不僅有雪白的牆壁,還有大理石地磚,據說是市裡一所對口小學援建的。

唯一的問題是——

“我一個人住?”

整棟三層小樓,孤零零立在食堂後方,前不見人,後方是江。她已經可以清楚想象到,時至深夜,整棟樓隻剩下她一個人時,會是怎樣的場景。

越參觀,越後悔。

但來都來了,難道還能打道回府?

祝今夏一路都在心理建設,直到從宿舍出來,於小珊帶她找廁所。

學校沒有獨立衛生間,共用一個公廁。低矮的平房外,牆壁斑駁脫漆,左右各用紅漆寫著歪歪扭扭的“男”,“女”。

即使從宿舍出來,繞了大半個學校才抵達;

即使大老遠就聞到了難聞的氣味;

祝今夏也還在自我安慰,以往旅遊找廁所,臟亂差的也見過不少。

她屏住呼吸,鎮定地走進去了。

半秒鐘後,一道閃電衝出來了。

夏天。

旱廁。

沒有衝水係統。

小孩們新陳代謝旺盛。

便池裡排泄物堆積如山。

那道閃電從於小珊身邊掠過,頭也不回衝出十來米遠。

於小珊懵:“哎,你就上完了?”

不上了。

憋死她算了。

味道充斥鼻端,久久不散,祝今夏臉都綠了,胸悶氣短,扶在老樹上不住乾嘔。

於小珊小跑而來,好心幫她拍背,“想吐?我扶你去廁所吧,在這吐了可不行。”

還回去?

祝今夏有氣無力擺擺手:我看你是想我死。

而這一切,都被三樓窗後的人儘收眼底。

他笑了笑,給門衛打電話,“差不多了,讓他們進來吧。”

——

“祝老師,你真要走?”

“嗯。”祝今夏低聲說,“實在對不起。”

“可你才剛到……”

對上於小珊欲言又止的臉,祝今夏了然,“你放心,跟你沒關係,我會跟校長說清楚的,是我的問題。”

“那就好——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都還沒見過那群孩子啊。”

見過又能怎樣?

這與小孩無關,是她吃不了苦。

很多事情不親身經曆,無法感同身受。祝今夏對於貧困的全部了解,僅限於影視作品、文字資料,直到貧困近在眼前。

職責所在,於小珊又勸了勸,但她心意已決,隻能去見校長。

周日的校園很清淨,學生們尚未返校,隻有校外奔騰的江水,聲勢浩大,初來時覺得吵,時間長了倒也不覺得了。

於小珊致電校長後,“走吧,他在宿舍。”

祝今夏步伐沉重。

當完感情逃兵,立馬又要當支教逃兵,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可有些事情,遲疑不決不如果斷點。

就好像當初,她早已覺察到她和衛城不合適,卻依然想著努努力也能繼續,結果一拖再拖,還是走到今天。

注定會結束的故事,不如不要開始。

樓道昏暗無光,爬上三樓,麵前是一道虛掩的鐵門。

於小珊沒動,在一旁偷偷打量她。

祝今夏深呼吸,敲響了門。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請進。”

屋裡傳來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意外的年輕,在祝今夏的預期裡,他該是白胡子花花的老者,像兒時的校長們,或是老院長那樣。

簡短兩個字,屋內的人說得輕快有力,像金帛相擊,悅耳動聽。

隻是,不知為何,聽起來有點熟悉。

祝今夏怔了怔,然後推門而入。

宿舍是統一規格,但於小珊的房間雜亂無章,眼前這間卻很整潔。

觸目所及,長幾上擺著厚厚幾摞文件資料,窗台上有幾盆植物,仔細一看,小蔥,大蒜,紅辣椒……

很接地氣。

一個年輕男人站在窗邊,長身玉立,正靜靜地看向窗外。

他個子很高,穿一身黑色T恤,迷彩工裝褲,露出衣袖的小臂有緊實的線條,充滿力量感。

下午三四點,太陽從一線天裡照進來,為他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暈。

祝今夏很少見到有人將黑色穿得這樣醒目。

這叫她想起初到縣城那晚,她一個踉蹌跪趴在地時,扶起她的那個男人。

再看看這頭淩亂的頭發,這身形,還有剛才熟悉的聲音——

她陡然睜大眼睛,“你是——”

窗邊的男人微微一頓,回轉身來。

那是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英挺,清雋。五官深邃,如能工巧匠精心鑿刻而成,卻又因為小麥色的皮膚,濃密飛揚的眉,平添幾分野性。

那雙眼睛亮而鋒利,不笑時像山間獵豹,好在此刻帶笑,加之嘴角懶洋洋的弧度,衝淡了周身自帶的侵略性。

祝今夏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是他,是他?

原以為是前晚縣城遇見的男人,結果是中午渡口那個,明明救了她,幫她撈了箱子,還把外套借給她,卻因為長了一張嘴而叫人生厭的男人……

他就是校長?

兩個背影在眼前重合了又分開,分開又重合。

祝今夏遲遲沒回過神來,倒是年輕的校長淡淡一笑。

“你看,我說什麼來著?”

他說什麼了?

電光火石間,祝今夏想起來了。

山腳下,渡口邊——

“大哥,你好歹吱個聲,這衣服你是要還是不要,要的話我上哪找你還啊?”

“放心,回頭就知道了。”

可不是嗎?

他一回頭,她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