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這樣想來,裴彥蘇便很快將終於要悠悠轉醒的永安公主,放回了本屬於她的床榻上。
美人的螓首甫一落在她淡粉色的軟枕上,那本就搖搖欲墜的滿頭青絲,更是如夜朵般鋪散開來。
裴彥蘇用長指一枚一枚取下她發間簪得十分隨意的料器花,最後餘下那被青絲纏了半身的象骨雕兔,興許是他理的動作不夠輕柔,隻聽枕上的公主不耐地“嘶”了一聲,便驟然撐開了淚意朦朧的雙目。
此時,清醒過來的蕭月音,腦中嗡嗡作響。
不需要多餘的言語,她也知此時的自己,已然回到了屬於她的地方,可為什麼裴彥蘇這個外男能單獨進來,還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相比於烏耆衍、車稚粥等人的綠眸,裴彥蘇的眸色墨綠,深沉如洗,並沒有那般駭人——
可是,宴席上的驚惶,又轉眼便如驟雨,讓她從腳心直至頭頂,霎時便被劇烈的痛感席卷。
她的表兄盧據何其無辜又何其不幸,當時明明是他自告奮勇、從並州趕赴冀州馳援,最後被潘素那個小人害得身首異處不說,就連被砍下的頭顱都不得安葬,甚至被做成了酒杯,日日盛著烈酒陪這幫凶殘至極的蠻夷狂歌痛飲!
而裴彥蘇,也正正同是這些蠻夷的一份子,血濃於水,是無論如何都抹殺不了的。
“公主……”卻是裴彥蘇先開了口,“公主方才在宴上受了驚,微臣擔心公主鳳體,才出此下策的。”
言語倒是謙卑,還不忘先解釋自己為何會擅闖公主閨房一事。
可蕭月音現在根本不想與他計較那些旁的,滿心仍是那酒碗,便接了他抱上來的貓咪北北,側翻了個身,悶悶道:
“謝大人關懷。奔波整日,大人也辛苦了,不如……”
“什麼時候養的貓?”裴彥蘇卻分明沒有將她言語裡的驅逐之意放在心上,反而另起了話題,那獨屬於他的嗓音回蕩在她身後,即使自己的懷裡有個毛茸茸的小家夥,她卻仍然覺得後背發涼。
和他交鋒了幾次,她也逐漸適應了他突如其來的換話,隻是他這樣說話的習慣,向來眾星拱月、眼高於頂的蕭月楨,是如何能忍受、又是如何能獨獨對他情根深種的?
是僅僅憑著他那張舉世無雙的麵容嗎?
蕭月音身上仍舊帶著來回反複的痛意,眼下也實在顧不得思考若是今晚赴宴的人是蕭月楨、她又應當如何表現了。
懷中北北的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那樣忽閃忽閃,她看著它,心上的不耐也消弱了幾分,便一麵揉搓著北北小尖耳後那格外細膩的絨毛,一麵慢條斯理說道:
“前幾日在彆館中撿的,看它實在是瘦弱可憐,便帶上它一路了。”
這一路即使她還在為他親手換藥包紮,可每每停駐歇腳時,北北都被她留在了馬車之內,是以裴彥蘇並不知曉她養了這隻小貓,完全合情合理。
而恰在此時,似乎是門外的韓嬤嬤聽到了房內的動靜,知曉她已然清醒,便趁著二人短暫沉默的空檔,隔著珠簾,詢問她是否需要現在就將熬好的湯藥端來。
裴彥蘇已經在她的房內停留了不短的時辰,韓嬤嬤此舉,也正正再提醒他是時候離開。
聽到韓嬤嬤的聲音,蕭月音也鬆了口氣,不用親自下床送一送這位貴客,也翻過身,微微坐起來,簡單回應了他的告彆之語。
她滿心都是想對韓嬤嬤傾吐心裡話的急切,是以裴彥蘇走前又多看了她的臉一眼,她也並未將其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