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淳之不在,他得保證小輩們的安全,祝琰點點頭,目送他帶著侍衛離開。
火光點點散落在漆黑的曠野上,夜晚山間的風大,吹得鬢發快要散開,雪歌將一直抱著的鬥篷披在她肩頭。空氣中飄著花香和草木的苦冽味道。身為世家婦,這樣自由散漫的日子不常有。
侍衛們不敢過於靠近,遠遠跟隨在後麵。一聲兩聲,是誰在彈撥琴弦。
燈籠在風中搖曳著,帳中的燭火漸次熄滅。
宋淳之與葶宜挽著手,緩步行在河邊。他們同乘一騎,不由得離山那邊遠了,四野遼闊,靜寂無人。
葶宜站定了,擒住宋淳之的衣襟,將他扯到身前。
男人含笑攬住她,喚她的名字,她踮起腳尖,勾住他的頸,將嬌豔的唇奉上去。
他高大魁梧,將她纖細的身子整個覆住。
“淳之,淳之……”
擁吻著,眼角不由得濕了。他知道,她究竟愛他有多深嗎?
他知道,她為了他忍下了多少不能忍的委屈嗎?
一道極亮的閃電劃破黑夜。宋淳之凜然頓住,鬆開了懷中緊擁的人。
他深濃的眉毛擰緊了,艱難地道:“葶宜,我得進宮去,現在就走。”
軍中的火器訊號,旁人不知,隻有他看得懂。
幾個暗中跟隨的屬下已經圍攏上來,葶宜淚眼霖霖,抓著他的衣擺。
“我不許你去!”
他無奈一歎,“對不住,我下回再陪你……”
葶宜甩開他,背轉過身,惱道:“下回下回,究竟要等多少個下回?宋淳之,朝廷沒了你一個就不行了嗎?你到底有多重要?你早就不帶兵了,說好了安守京內,你還是忙個沒完沒了!”
宋淳之朝屬下打個手勢,示意不要上前。他轉過身,輕撫葶宜的肩,“是我不好,我知道自己虧欠你許多,葶宜,你等我,我去去就回,你彆生氣。回頭,你怎麼罰我都認,但現在,我必須得走。”
見她仍是背身不理自己,雙肩微顫,如何不知她哭了。可眼下實在沒有時間哄她,宋淳之歎了聲,轉身大步離開。
不遠處,宋洹之迎上來,“兄長……”
宋淳之拍拍他的臂膀,笑道:“多半是城防上出了岔子,這邊交給你了。”
宋洹之點點頭,目送他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幾個婆子小跑上前,恭請葶宜回去休息。
宋洹之不便靠近,命侍衛遠遠護持。
大概一個時辰後,宋淳之身邊的人回來報信,說一切平安。宋洹之這才安心,等他回到帳中,已過了子時。
祝琰原坐在床邊等他,這會兒支撐不住,歪在床頭上睡著了。
宋洹之屏退侍婢,輕手輕腳地將她抱起,橫放枕上。祝琰睜開眼,含糊地喚了聲“二爺”。
小爐上溫了醒酒湯,他晚上和宋淳之對酌,喝了不少酒。
她撐手欲起,被他俯身按住。
“不氣我了嗎?”
他說。
祝琰咬著唇,瞧他撩開她裙角,脫掉粉色的繡鞋。她眼底映著搖曳的燭光,搖了搖頭,小聲說:“沒有生二爺的氣……”
他手掌捏著她的足踝,瞧傷處已經包紮好。
他低聲說,貼近過來,呼吸近在唇邊,“兄長時常擔憂,怕我委屈你。”
柔軟單薄的身子在臂彎之間,燈下的新婦,嬌媚堪憐。
“祝琰,我亦同樣——”
按在床褥上的手,緩緩落在纖瘦的背上。
“不願你覺著煩。”
祝琰凝視著他沉肅的、幽黯的眼睛。“我、我怎會?”
聲音輕輕柔柔,像刮在心口的羽毛,她說,“我知道的了,以後就算二爺不說話,也定不是不想理會我。”
宋洹之點點頭,掀起錦被,將她裹在裡頭。
他垂眼瞧著她,掙紮著道:“祝琰。”
她睜開晶亮的眸子,認真地望著他。
她見他坐的筆直,兩手緊攥,饒是臉上看不出什麼,也明顯是有些為難的樣子。
她伸出手,柔軟溫熱的掌心,輕攏著他青筋虯結的手背。
“我與二爺是夫妻。”她說,“我會陪在二爺身邊。”
眼角濕潤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流淚,這一刻對他說的話,何嘗又不是在開解自己?
“二爺與我同心,我們一起,好好的走下去。”
締結婚約,此身已許,就要白頭。
老夫人說得對,一輩子很長,是好是壞,得看自己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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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火光衝天,照亮了半座皇城。
宋淳之甲胄在身,腰佩長刀,立在廣場前喝問:“巡防營、水龍營、知事司,宮內司的人到底在乾什麼?”
兵甲們個個垂頭喪氣,沉默不言。
身後傳來一聲冷笑,“乾什麼!當然是想燒死皇孫,最好連朕也一並燒死了,好給他們幾個賢王騰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