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宋淳之上前一步,拜道:“皇上,火勢還未撲滅,請以龍體為重,萬勿涉險。”
他攤開手,做個“請”的手勢,“微臣護送您回龍華殿。”
皇帝抬手,拒了他的提議,負手立在階下,仰望不遠處熊熊燃燒的大火。
五層重塔,巍巍立在濃煙烈焰之中,不時有房梁橫木塌落,發出巨大的聲響。
水龍車一輛一輛停在四圍,無數的兵役抬水穿梭,疾速有序地撲救。可是仍不夠,昔日瓊樓隻餘荒涼的骨架,一塊一塊碎裂成灰齏。
“淳之你認為,”皇帝道,“皇孫回京的消息,是什麼人傳出去的?”
宋淳之抬眼,俊顏被火光照映得忽明忽暗,“微臣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話音未落,便聞一陣鐵甲之聲。
數名武將簇擁著一名年輕男子近前。
“孩兒來遲,請父皇恕罪!”
皇帝肅容不語,隻瞥他一眼便移開視線。宋淳之等臣子上前行禮:“微臣參見永王殿下。”
永王二十七八歲年紀,生得朗俊不凡,含笑拍了拍宋淳之的肩膀,“聽說今兒難得宋世子休沐,得閒與兄弟內眷出城野遊,不想就出了這事,勞動宋世子星夜奔忙回宮——”
“看來這皇城裡頭,一日少了宋世子都不成啊。”
宋淳之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正色道:“微臣失職,蒙皇上不罪,待火勢平息,自當徹查緣由,給皇上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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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帳內,葶宜肅容坐在榻上,天邊厚重的層雲灰沉沉的,麵前案上擺著未動的茶水點心,不遠處少年們還在無憂無慮的玩鬨著。
嬤嬤上前,回道:“郡主,車馬備好了,咱們這就啟程麼?”
葶宜冷笑:“家裡還有一大攤子事等著我,難道我有那個福氣在此偷閒?”
嬤嬤遲疑道:“可是大爺他……”
提起宋淳之,葶宜就越發生氣,揚手擲了個杯子,怒道:“你覺得他還會回來?他一向言而無信,還當我是從前那個傻子,一次次被他哄騙!”
不遠處兩個人影並肩而來,嬤嬤小聲提醒:“郡主輕聲,二爺跟二奶奶過來了。”
葶宜抬眼,見宋洹之著青袍玉帶,闊袖淩風,身畔祝琰穿的是件茜紅夏裳,白地繡蝶戀花裙子,側綰垂髻,耳畔點綴著南珠墜子。她年歲尚輕,身量略顯青澀。已為人婦,眉眼又帶了幾分嬌嬈。
葶宜彆過頭去,手扣在案上攥緊。勉強擠出個笑容站起身來,“家中有事催我回去,我便先走一步。彆擾了你們的興致,儘可留下再玩兩日。那些小子們有護衛守著,出不了什麼大亂子。我將幾位妹妹一並帶回,免你們小夫妻為她們憂心。”
宋洹之瞥一眼祝琰,她點點頭,上前挽住葶宜,“大哥星夜受召回城,我們也擔憂得緊,我同二爺隨嫂子一道回去,也可沿途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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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駛向城中,到宣武門前,見比平素加重了防守。宋洹之身邊的玉成遞上官牌,守城將領親自湊到車前回話,“宋二爺,昨夜望星樓大火,燒了半宿才歇。九門上都加強了守衛,檢查過往的人車。”
宋洹之點點頭,抿唇沒有說話。
車子安穩停至嘉武侯府大門前,侍婢婆子們一路擁著葶宜等人入內。宋洹之停步階下,轉身吩咐玉成,“著人去打聽,兄長此刻何在。”
回轉頭,見影壁前祝琰一臉憂色,正望著自己。
他默了片刻,朝她走去,“我去趟衙門,興許回來得遲些,你早點歇著,不必等我。”
天際壓下一大片重雲,遮蔽了日頭,隱隱有雷聲從天邊傳來,眼看一場大雨將落。
與此同時的祝家內院,祝瑤正在試穿新衣。
炕上平鋪著十來套華貴衣裙,妝奩半敞,裡內一套套新打的頭麵熠熠生光。
祝夫人跨步進來,遠遠望見幼女窈窕的背影,及至近前,鏡子裡映出一張清純秀麗的芙蓉麵。
“娘!”祝瑤回轉身,挽住祝夫人的手,“我聽說嘉武侯府的帖子送來了,是真的嗎?”
祝夫人揚揚手裡的灑金箋,一臉寵溺地笑道:“知道你心急,特拿來給你瞧。你姐姐婆家很客氣,咱們家的女眷都在受邀之列。”
祝瑤扶著祝夫人坐到炕前,瞧一眼貼上的名字,不由有些猶豫,“娘,采薇也去?”
祝夫人將她雪白柔嫩的手扣在掌心,輕輕摩挲,“娘知道你擔心什麼,你二人年歲相當,她也正是該議親的時候,宋家一並相邀,總不能瞞著她不叫她知情。”
祝瑤俯身枕在祝夫人腿上,聲音低了下去,“二姐姐自幼離家,在海州祖宅長大,論情分,怕是與采薇,比我和大姐還親密幾分。”
祝夫人知她說得是實情,不由低歎一聲,“說起來,是我對她不住。當年送她離開,我何嘗不是痛徹心扉?”
祝瑤握住她手,軟聲說道:“二姐姐會明白的,為人子女,孝敬爹娘天經地義,要怪隻能怪天意……”擔心又惹祝夫人落淚,忙收住話頭,笑著撒嬌道,“娘還沒瞧我的新裙子,怎麼樣,好看嗎?”
“我們瑤兒自是最好看的姑娘。”祝夫人拉著她的手,命她起身展示新衣,瞧著幼女天真爛漫的模樣,心中痛楚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