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書他是拿不出來,又擔憂這些人將他拿去見官,最後不得不將籠子打開。
人牙子趁著那些村民還沒有走近,將人還給沈映魚,駕車就要逃跑。
沈映魚一手攬住蘇忱霽,看著慌張的人牙子,大喊道:“這人拐賣我家小孩,彆讓他跑了,說不定此番是還要去旁的地方拐孩子!”
買賣人合法,那是你情我願,但拐賣人卻壓了北齊律法。
而且陳家村的村民孩童本就少,最是見不得拐賣和買賣之事,不然當時也會這般不待見沈映魚。
現在這些村民聽這般說,才知道她孩子是被人拐走的,而不是賣給的人牙子。
當即村民氣憤地拿著手中的棍棒追過去,三兩下將那驅車逃跑的人牙子,生生從上麵拽下來。
那人牙子倒在地上,承受著數不清的棍棒,後麵被打斷了一雙腿和一隻手。
若不是顧少卿擔心鬨出人命出麵阻止,這人牙子恐怕早就被打死了。
最後幾人合夥一起,將人牙子壓去見裡正。
多半是要入獄。
沈映魚抱著蘇忱霽冷眼看著,看見那人牙子被弄走,緩緩鬆出一口氣。
懷中的蘇忱霽似乎從頭到尾都很安靜,以為他是嚇壞了。
沈映魚蹲下來查看他身上是否有傷,“忱哥兒,可有受傷?”
之前來時她聽那些人說,他為了不想被拉走,指甲生生地扣斷了,門口現在都還有血跡。
蘇忱霽垂著頭,乖乖將手伸出去,任她看著。
沈映魚反複看著他那雙小手,果然繃斷了六根手指的指甲,血淋漓的看著就疼。
“先用布包紮一下罷。”緊隨而來的顧少卿,從懷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撕扯開遞過去。
他用的帕子質地似乎很好,又軟又富有光澤,不太像是普通的教書先生能用得上的東西。
沈映魚看了看,並未做多想,也沒矯情,接過來輕聲道謝,然後仔細地將蘇忱霽受傷的手指都包紮上。
其間蘇忱霽都睜著黢黑的眼瞳,眼皮都未曾顫動,一眼不眨地看著,眼前一臉心疼的女人。
若是細看他眼中浮起不解,想要企圖看懂她如今究竟是什麼心思,但怎麼看都看不懂。
賣他是假的,心疼是真的,方才要和人牙子拚死也是真的。
可是…真的好奇怪。
他睜著眼,輕眨了一下眼,卷翹的眼睫如同輕快的蟬翼。
沈映魚幫他包紮完,抬頭就撞進這雙濕漉漉的眼眸中,見他神情怪異,隻當他是受驚害怕,又將人摟在懷中,好一頓溫聲細語寬慰。
好半晌,蘇忱霽才從方才的情緒中回神,發現他正陷入柔軟中,而那香氣縈繞在鼻翼。
“我沒事了。”他蠕動著唇,平靜地從沈映魚的懷中掙紮出去。
沈映魚察覺到他的抗拒,順著力道將人鬆開,心中隱約有些失落。
“來,忱哥兒,這是你日後的夫子。”沈映魚一掃失落,將蘇忱霽引到一旁白衣書生麵前。
蘇忱霽看著眼前的顧少卿,忽地轉頭看一臉希冀的女人。
一身落魄、渾身泥星子的女人,正一臉感激地看著麵前的書生,紅唇中催促著讓他拜師。
他咽下口中的話,轉過頭如她所願對著顧少卿一拜,“夫子好。”
顧少卿本就喜歡蘇忱霽,當下就托著他的手起身,道了幾句方才沈映魚為了趕過來救他,一路沿著泥濘斑駁的小路跑來,路上摔了不少跤。
沈映魚本是不覺得有什麼,但是經由這樣一說,臉反而浮起不好意思的模樣。
不好意思地匆忙告彆顧少卿,沈映魚領著人往回路走。
回去的路上蘇忱霽一言不吭聲,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的步伐。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掠過她被泥漿沾滿的全身,再緩緩收回來。
兩人一前一後地回去時,天已經落得暮色。
赤紅的晚霞布滿蒼穹,隱約有圓盤般的月亮高掛在枯枝上。
經曆這般驚險的一遭事,再加上一刻不停地朝著村門口跑去,確實在路上摔了不少次。
現在的沈映魚早已經精疲力儘,勉強提起精力去下麵。
剛端到桌上,她眼前便是一片黑暗,身一軟,就倒在了地上。
暈倒前,她還看見朝自己走來的少年,玉白的臉從高上往下覷著,那是絲毫不掩飾天生的冷情相。
前世和今生交叉融合,她有瞬間,好似看見當年朝堂上恣睢的人。
“蘇忱霽…”
聽見這一聲,蘇忱霽扶著她肩的手一頓,乜斜掃去她依舊還陷入在昏迷中。
那隻是夢囈。
所以她真的變了嗎?
蘇忱霽力氣太小了,隻能將人扶到椅子上坐著,轉身又搬來木桌貼牆而靠,爬上去墊起腳尖,輕而易舉勾到懸掛在上方的砍刀。
輕巧地從上麵跳下來,他坐在一旁,垂眸地看著倒在椅上不省人事的女人,舉起手中的砍刀。
這個時候的她毫無防備,他隻需要用一根稍尖銳的東西就能將她弄死。
不,甚至也並不需要去特地尋什麼尖銳的東西,手中的砍刀足夠將她剁碎。
一旁的凳子舉起來,也一樣能將她的頭砸成一灘爛肉。
蘇忱霽坐在一旁盯著她看了許久,目光落在她耷拉的手腕上。
纖細白嫩,依稀可窺見青紫色的脈搏。
聽說自殺的人,很多會選擇割開脈搏。
那麼多死亡的選擇,為何大多數會選擇割手腕呢?
毫無波瀾的眸盯著那一截手腕,緩緩浮起好奇,即將放在額頭上的砍刀,柔順地往下滑落,停在纖細的脈搏上。
他好奇,這點小傷口真的能死嗎?
“我從未看過呢。”他眉眼具彎地輕聲喃語。
真的很好奇,真的想看…
可他看著粗糲還有缺口的砍刀,又看著白皙的手腕,血痕猶如手腕上戴著的一條紅線。
看著,他覺得喉嚨突然乾燥的泛渴。
好想…吃了她。
蘇忱霽失神地盯著那條紅痕看了良久,似受不住引誘般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