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合規矩,雖然有些憋屈,但這世間本就有諸多無奈。朝廷本應送來的糧草已遲了兩月有餘,份量也一次比一次少,他們當兵的為國為民鎮守邊疆,想吃飽依然得看丞相的臉色。沈明恒畢竟是太子,他們若是不打算造反,便隻能敬著他。
於是秦將軍現在才想起來,他們似乎還沒核驗過聖旨及身份令牌。說起來,堂堂太子隻帶了一個弱不禁風的侍從千裡迢迢自長安來燕丘,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沒有調令。”沈明恒坦然承認:“是孤自己的決定。”
秦離洲被哽了一下,脫口而出:“殿下您該不會是離家……無詔離京吧?”
沈明恒離家出走,這事兒實在太正常了,或許說,正是因為這人是沈明恒,所以不論做出什麼事情都不顯得離譜。
沈明恒想了想,“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
秦離洲鬆了一口氣,幸好陛下還沒昏聵到讓太子領兵掌權,“殿下恕罪,無詔,臣不能將指揮之權交由殿下。”
“為什麼?”沈明恒問:“沈績也沒什麼本事,你為何要聽他的?”
秦離洲隻當做沒聽見這句大逆不道的話,沈明恒都敢當麵辱罵聖上,如今隻不過說了句實話,已經很有禮貌了。
就是少了點自知之明。
沈明恒十分具有求知精神:“是因為沈績給你們發軍餉嗎?孤最不缺的就是錢,不出五日,孤給你們送一批糧食。秦將軍,你彆聽沈績的了,跟著孤乾吧。”
秦離洲懷疑沈明恒是在慫恿他造反,他警惕回道:“殿下說笑了,臣誓死忠於大周,忠於聖上。”
“彆說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沈明恒胸有成竹地說:“孤也不多要,一個月的口糧,換一支至少三千人的小隊,如何?”
如果是秦離洲二十歲的時候,他會忍不住踹沈明恒一腳,讓這人知道他秦將軍的兵千金不換,要死也隻能堂堂正正死在戰場。
可他今年四十了。
四十歲的秦離洲沉默了很久,最終半跪懇求道:“殿下下令時,臣需要在場,臣……”
他有些難以啟齒,但沈明恒答應得很乾脆:“可以,你若是不同意,孤也不強求。”
這確實是秦離洲想提的條件,隻不過這麼聽起來顯得沈明恒的指揮權很多餘,好像隻是空有一個名頭。
秦離洲沒想到沈明恒會同意,可他來不及思考沈明恒究竟有什麼目的,他還是很不放心,“軍營條件不比長安,殿下千金之軀,臣鬥膽,恭請殿下早日回宮。”
沈明恒歎了口氣,“秦將軍,其實孤兵法尚可,不至於讓他們去送死。”
秦離洲又沉默了半晌,他沒說信還是不信,隻問:“殿下說的口糧……”
“五日不至,孤提頭來見。”沈明恒笑了笑,仿佛是覺得有趣,“既來了軍營,孤向將軍立軍令狀。”
宋景年眉心驟然一跳。
秦離洲沒想到沈明恒會這麼說,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他囫圇說了句“不敢”就趕緊找了個借口告退,“三千人點齊,臣再來求見殿下,殿下這一路舟車勞頓,臣便不打擾了。”
秦離洲離開後,沈明恒忽然覺得身後有一道灼熱的目光。
他回過頭,滿臉疑惑:“景年,你在生氣?”
不會是在生他的氣吧?可是他什麼都沒做啊,劇情裡“沈明恒”作惡多端都不見宋景年有這種表情。
宋景年平靜地看著他:“殿下不該用自己來做賭注。”
語氣沒有半點起伏,不讚同的態度卻尤為明顯。
沈明恒覺得他在無理取鬨,“孤敢這麼說自然是因為孤有把握,柳沅的商隊已經出發月餘了,算一下也就這幾日光景,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算一下?這世間事,能都如殿下所願嗎?”宋景年語氣忽然尖銳淩厲了許多:“萬一柳首富生了異心呢?萬一路上出了什麼事呢?殿下憑什麼就能保證不會有意外?”
沈明恒目瞪口呆,他愣了片刻,“宋景年,你好不講道理。”
宋景年這次卻沒有退讓,無論如何,沈明恒的安全總得是第一位的,就算沒有這個“萬一”,這人總是以命做賭的行為看著也著實讓人生氣。
他冷笑一聲:“屬下已經很講道理了,殿下信不信,周時譽他們現在一定在心裡罵你。”
饒是他們順利避過禁衛軍出了長安城,宋景年想起那晚上的事,依然覺得膽戰心驚。
沈明恒還很得意:“孤就說孤身手很好吧。”
長安城裡的周時譽忽然打了個噴嚏,他想了想最近的計策,沒發現有遺漏之處。
而後他便自然而然聯想到他定下這些計策的目的,他為之奮鬥的初心,他的目光所向心之所趨,於是便忍不住低低罵了一句臟話。
也不知是在罵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