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時半刻崔舒若也不清楚緣由,興許要等來日才能曉得。
崔舒若按下心思不表,麵色平常的進了驛站。
等進來以後才發覺驛站有些不同,門口多了佩刀的守衛,而且這些守衛衣裳都是相同的製式,應當訓練有素,並且他們腳上的靴子鞋底很高,是厚底皂靴,說不準是吃公家飯的。
看來驛站裡來了位貴客,指不定還有爵位。
崔舒若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好,荒野偏僻的驛站內也能遇到了不得的人物。
崔舒若觀察仔細,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氛圍,鐘宣節這些在軍營裡打滾過的老兵油子更不可能看不出異常,但和崔舒若的緊張不同,他們反而更放鬆了一些。
驛站裡能多一位隨從部曲眾多的人物,普通蟊賊和響馬輕易不敢打主意。對鐘宣節他們這些護送崔舒若的人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等到進了裡頭差異愈發明顯。
這處不過是個小驛站,門口的牌匾都積了厚厚一層灰,院子裡連石板都沒鋪,壘了層土,還長滿青苔,案幾什麼更是不講究,除了各種劃痕,連包漿了的都有。
但平時經過的人少,至多是一些押送犯人的衙役和小吏,也沒計較的。
可今兒個不同,仿佛被推了重新修葺過一般。屋簷下擺了花,隱晦角落還灑了防蚊蟲的藥粉,每張案幾都被擦的鋥亮,屋子正中間還擺了半人高的牡丹纏枝鎏金銅香爐,把嘈雜的氣味掩蓋。
最最顯眼的是一塊邊角圍了紫檀做框的屏風,每一麵還都有如潑墨似的極有意境的畫作,以彰顯主人高雅情誌。
估計屏風裡坐的便是貴客家中女眷,而外頭的部曲、仆從坐了整整二十幾張案幾,連院子跟後廚都擺上了。至於端著托盤上菜的人也從驛館中的驛差換成了他們自家的下人跟婢女,皆是衣冠整潔,步履嚴整,極有規矩。
崔舒若還未進門就總覺得聞見一股若隱若現的梨花香,但現下並非梨花開放的時節,她還以為自己聞錯了,直到進大堂以後瞧見那碩大的銅香爐,加上撲麵而來的濃鬱香味,她才意識到自己沒有聞錯。
並且,這算是崔舒若穿來以後,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古人權貴官宦人家的講究排麵,即便是在路途中歇腳,也必得舒舒服服,事事細致講究。
崔舒若算是見識了古代上層人士的生活,大開眼界。
而同行的其他幾人就淡定多了。
李三娘可不覺得他們有多厲害,李家可是曲南的土皇帝,要是李家人也遠行,誰家排場更大那就說不準了!
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為什麼沒有驛差主動點頭哈腰的來恭維她們,她們一行就這麼沒有牌麵嗎?
金尊玉貴的李三娘容不得任何人忽略她!
不論在何時何地,她都必須是眾星捧月,所有人簇擁的對象!
李三娘杏眼一瞪就要開始準備罵人了,好在鐘宣節先她一步,亮出了隨身攜帶的文書跟令鑒,擺在正殷勤吩咐手下人要伺候好貴人的驛丞麵前。
驛丞對待他們的態度從視而不見立刻變得熱絡不少,雖然和對貴人家仆的諂媚還有不小差距,好歹吩咐驛差在邊邊角為他們硬是塞了兩個案幾。
至於崔舒若和李三娘,她們從馬車下來的時候,就在雁容的服侍下戴了長及腳踝的幕籬。隨著崔舒若她們的走動,幕籬垂下的皂紗漾起弧度,娉娉嫋嫋,很是惹人注目。
被婢女環繞,且部曲們頻頻張望的一張案幾上,兩個明顯是主人家的衣著華貴的男子,四十多歲正當壯年那個禮賢下士,和部下們喝酒且有說有笑,而年紀小的那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桃花眼,長相秀氣,看著就像是有些聰明,脾氣卻不大好的貴族子弟。
少年時不時望向崔舒若她們,顯然是覺得好奇。
但他父親應該是注意到了他的走神,板下麵容,神情嚴厲了許多,“知光,你在看什麼?”
趙知光收回目光,一副嚴謹懂事的姿態,“回阿耶,我剛才是走神了。”
“哼!”正當壯年的貴族男人語氣中很是不喜,“連這點定力都沒有,怎麼比得上你三哥。”
趙知光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顯然覺得很難堪,但在父親的威壓下,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而是選擇屈服,掩下眼裡的不服氣和怒氣,甕聲甕氣說:“孩兒知錯。”
男人不再管他,趙知光也沒再看崔舒若的方向。
這邊安靜了,崔舒若那邊卻又鬨了起來。
當然不是崔舒若鬨,她是希望路上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鬨的是李三娘。
她被家裡嬌慣狠了,受不得彆人半點輕慢,非得所有人遷就她、捧著她才算高興,可驛丞專司來往官差的招待,最是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
現在有著明顯是大貴人的一家不好好巴結,跑來討好你們幾個八品官的親眷?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而為了路上的安寧,鐘宣節能拿出來的隻能是自己的官職,不可能扯上定北王府和魏成淮,所以被輕慢自然是注定的。
她們上來了這麼久,驛站一直不上菜,三催四請之下,送上來的竟是粟米飯,連菜都是冷的,李三娘懷疑是驛站的人拿昨日剩下的來充數。
說不準打量著她們勢單力薄,怕鬨起來惹了貴人的不喜,肯定會乖乖吃了這啞巴虧。
被這樣對待,換誰心裡都會不舒服,但確實如驛站中人猜度的那樣,他們不適合在這種場麵發火。不過,李三娘卻可以,她是女子,年紀又輕,真鬨出事了也好有個說法推諉,大不了就是鐘宣節出麵替她賠罪,道一句舍妹年幼驕縱,回去定然好生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