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菲,你還不到這個年紀……”
“哦不先生,我明年就滿十八歲了!”
“……是‘明年才滿十八歲’吧。偶爾也擺出一點少女的表情來啊。”
不等我應聲,塔瑞亞已經風一樣地折轉了回來,像一根標槍般直挺挺地杵在門口……哦聖母瑪利亞,我絕不相信她是靠吃木瓜豐胸的,我寧可相信她在衣服裡塞了木瓜!
“BOSS,那孩子已經帶來了——安靜一點,否則我就折斷你的手臂。”
後一句話,她是對身邊那個一臉嫌惡地踢打著她的男孩說的。她塗抹著鮮紅指甲的手如鐵箍一樣牢牢禁錮著男孩細瘦的胳膊,使他不能甩開她掉頭逃走。
“黑手黨不要隨便碰我!”
大概是長時間脫水的關係,男孩的聲音像生鏽的八音盒一樣乾澀嘶啞,幾乎聽不出童音的清脆。
“帶回來就是這樣……很頭疼呢。也不肯回答我們的任何問題,這樣很難找到他的家人啊……”
西蒙拍了拍我的肩膀,無奈地歎了口氣。
……得了先生,您就直說您是把個大麻煩丟給我了吧。
男孩子的年紀不會超過十歲,緊緊裹著一身遮住頭臉的破舊鬥篷,看得出他極其拒絕他人觸碰。隔著厚重的布料,隻能隱約看見他灰撲撲的蒼白臉孔,下頜像被刀子剮過一樣削尖,濃密的劉海如枯乾的雜草一樣,亂蓬蓬地搭在前額上。
是再平常不過的、貧民窟裡摸爬滾打長大的孩子模樣。
“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不待男孩出手反抗,我一手扳過他的肩膀,一手鎖住他的下頜迫使他抬起頭仰視著我。淩亂的劉海散落到一邊,正對上我的是一雙飽含著怒火和仇恨的充血眼睛。
男孩的左眼是漂亮而自然的海藍色,右眼卻和我當初在小瓶中看到的物事一樣,像一滴凝固的鮮血,紅得怵目驚心。
即使是安在這樣幼小的孩子身上,這隻眼睛依然令我背後驟然升起一股寒氣。
——阿諾德說得沒錯,身為術士,我對『眼』有一種奇特的敏感。西蒙或許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把這個孩子交付給我也說不定。
“你……”
“彆碰我!”
沒等我反應過來,男孩掐住我按他肩膀的手腕,轉過腦袋就是狠狠一口咬了上來。
“嗚……!”
“奧菲!”
西蒙見狀忍不住擔心地輕呼了一聲,而我隻是僵澀地苦笑著回頭示意他不必出手。
溫熱的血液順著手背,一滴一滴緩慢地淌下來。
但我幾乎感覺不到疼痛——要說痛覺的話,這點兒皮外傷和生生挖出眼球的痛,怎麼比。
“已經沒事了,小家夥。你自由了。”
我咬著牙抑製住聲音裡的虛弱,儘量維持著柔和的語調,騰出另一隻手撫了撫男孩的頭。
看來是還沒從之前的激戰中緩過勁來,體力有些不支了。現在,儘快安撫了這孩子拖回家去,和真希、伊莉莎她們一起把他安頓好才是上策。
“……沒事了。這裡沒人會再對你做什麼的。”
如果拍一部紀實電影,此刻我的身後一定升騰起了皮卡皮卡閃耀著的聖母光環。其實我沒瑪利亞女神那麼偉大,雖說對小孩子寬容如西西裡島的春天,對成年人——譬如那個挑戰阿諾德的熱血青年——就堪比西伯利亞冬季的寒風,再淒慘的落葉都能掃蕩得乾乾淨淨。
趁男孩分神的一瞬間,塔瑞亞在他後頸上重重劈了一記手刀,男孩當即失去意識癱軟在我的臂彎裡。
“剛送來的時候,我們甚至不得不給他注射鎮定劑。因為『眼』和身體的排斥,他的人格出現了凶暴化的傾向,情緒非常不安定。奧菲利婭小姐,你也要多加注意才是。擁有『眼』的人隱藏戰鬥力很高,彆太小看這小鬼為好。”
“……我明白了,謝謝。”
我以複雜的表情掃了她一眼,將男孩的鬥篷拉好裹嚴實,隨即打橫抱起他小小的身體,轉身向西蒙先生鞠躬告辭。
“西蒙先生,找到這孩子親屬的話,請立刻通知我。”
——必須儘快把他送到遠離黑手黨的地方。
——否則,帶著這隻珍貴的眼睛,他不知還會遭遇到多少醜陋的事情。
————————————————————————————————————————
當夜,我和真希、伊莉莎合住的住所。
“……奧菲利婭。我認真的、非常認真的問你。”
“嗯,什麼事?”
我按著死命掙紮的男孩,像與野獸搏鬥一樣奮力給他打理雜草一樣蓬亂的頭發。伴隨著男孩微妙的發型逐漸呈現出來,真希的眼神也無法遏製的越來越微妙。
“這孩子……我是說,斯佩多……他真的……他有沒有……”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喂彆亂動!”
我抓著男孩的胳膊把他按倒在梳妝台上,朝他後腦勺狠敲了一記,“差不多點兒小家夥!”
“那我直說了——斯佩多有沒有對你做過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
我手一抖,險些把剪刀紮到男孩脖子上。
“你從哪兒得出的這種結論?”
“你看看這孩子那個鳳梨發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你們斯佩多家的遺傳!”
“……不,發型是不會遺傳的……我的發型是伊莉莎剪的。”
“我絕對不相信這種小鬼會和你爸爸有一樣的惡趣味……好吧,就算這不是他和你的孩子,那也鐵定是斯佩多在外麵留的風流種……”
“怎麼可能啊!!!”
……我知道我爸爸是卑鄙無恥了一點,可能還兼有下作的成分,但他至少不下流。雖然他對異性的態度偏向曖昧模糊,然而實際越界的行為,至少在我的記憶裡一次都沒有過。
更何況……
“爸爸才二十六歲!二十六,不是三十六或者六十二!你到二十六歲的時候能養出這麼大的兒子麼?!”
“好了,彆激動彆激動,你太激動我會懷疑你和斯佩多真的有那什麼……咳,當我沒說。”
真希不慌不忙地擺著手製止我的怒吼,又冷淡地朝扭動身體抵抗的男孩掃了一眼。
“從原則上來說,我很討厭和這種來曆不明的小鬼住一個屋簷下……不過以奧菲你的性格,絕對不會讓他流落街頭吧。算了,我就當他是戴蒙先生的私生子,暫且忍耐一下好了。”
話音剛落,她便踏著柔軟的棉拖鞋,娉娉婷婷地轉身去浴室衝澡了。
““誰是私生子啊!!””
我悲憤地對著她纖細優美的背影大喊起來,嚷完才意識到被按住的男孩也不約而同地叫出了聲。
“……什麼嘛,小家夥你還是有點可愛的地方啊。”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