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要小看姐姐,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能麵不改色地開槍殺人了……除了兒童。
我費力地用手肘撐著地麵支起上半身,在方才的混亂中,我的手臂和臉都被他武器上的倒刺劃了好幾道深深的口子,腦袋也在鬥毆間狠狠磕上了池邊的岩石。現在我隻覺得腦門上粘稠的血混著池水滴滴答答往下流,劉海糊成了一綹綹糾結著的海帶模樣,全身酸疼得感覺不出傷口在哪兒……換個說法就是,我覺得哪兒都疼。
——哦,偉大的瑪利亞,請您告訴我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好吧,雖然我的原則是不對平民和小孩下重手,雖然少年你是一般民眾而且未成年……但我現在心情很糟糕,所以不好意思了親愛的,神說我們都是兄弟姊妹,你就勉為其難照顧一下我這個遍體鱗傷的老姐姐吧。而且,我這一身傷基本都是你打出來的……
“那什麼,年輕人,我們商量著和解一下吧。”
“呼……你都是用槍抵著彆人頭來講和的嗎?”
“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了搞清狀況,我想我需要你的幫助……我不想引發無意義的糾紛,傷害一般民眾不是我的本意。”
我把槍口挪開一些,少年也搖搖晃晃地直起了身子,雖然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麵貌,但他的樣子也不比我輕鬆多少——渾身上下都被我潑了個濕透,濕漉漉的頭發緊貼在頰邊滴著水,活脫脫一個日本河童。從他纖細的身體上迸發出的濃烈殺氣來看,這人的內心已經在仰天長嘯了。作為這個年紀的平民男孩,他的身手顯然是十分出眾的,但畢竟和職業□□存在一點經驗上的差距——他下手比我狠,卻不及我陰。乾我們這行的,一旦動手就要拋掉道德心。
人年輕的時候最忌諱妄自尊大,讓他認識到這一點差距不是什麼壞事。
不過,麵對槍口依然毫不動搖的這份膽魄……他真的是一般人嗎。
少年在夜色中與我靜靜地對峙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抹去臉上斑駁的血跡,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輕聲笑了起來。
——他真的明白自己的生命正受到威脅嗎?……
“……有點意思。說說看。”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他清洌好聽的聲音中,我不僅沒能聽出一般民眾對黑手黨的恐懼,反而捕捉到了一絲極力壓抑的……喜悅。
就好像小孩子拿到渴望已久的玩具時,那副喜悅的神態。
“喂,你……”
少年忽然一言不發地背轉身,向屋舍的方向走去。
“和你沒什麼好說的了”——他似乎在用行動傳達這個意思。
我絲毫不敢放鬆警惕,立刻握緊手槍快步追了上去——當然依然瞄準著他。這小子絕對是個高危人物,回總部以後我得派人記錄在案關注一下。
正一本正經地這麼想著,少年抬手拉開了和式房屋的移門,屋裡透出的明亮燈光瞬間照亮了他清瘦的身形。
啪嗒。
與他的聲音非常相襯——這個少年長得很漂亮。讓身為女性的我都自愧不如的那種漂亮。
當然了,單純的漂亮並不至於讓我手一抖把槍落在腳邊。
纖瘦挺拔的身材,蒼白到淡薄的膚色,人偶一般精致秀氣的五官,披散在額前的濃密劉海,以及斜飛的狹長鳳目。
是我在多年來日夜麵對的,再熟悉也再敬畏不過的臉。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