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下地獄的真希!看在瑪利亞的份上,你肯定會下地獄的,耶和華不收你這種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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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自己心裡很亮堂。
關於我對小骸的偏袒維護,上至阿諾德先生下至伊莉莎,都有那麼點不待見。但我不打算改變自己的原則,我希望成為孩子們的保護人,這是我畢生的願景。
我也知道,我這種愚蠢的堅持,說好聽點是母性光輝,說難聽點就是死心眼爛好人,就算溺死在海底也博不到黑手黨同行一星半點的同情。
有時,甚至連我也不理解自己這種毫無前途的堅持。
但仔細想想,我出身貧民窟的窮媽媽,早就在我五歲時向我說儘了世間的真理。
她說,人這一輩子,有很多時候選擇“不堅持”往往可以混得更好。適當的退讓,適當的妥協,都是通往美好人生的光明大道。
但是,人又總該堅持點兒什麼東西,哪怕一點點,要有一條不能侵掠的為人底線。
我直到離開母親跟隨斯佩多混地下社會,都沒能弄懂母親所說的“堅持的東西”是什麼。
我花了十年時間讀懂母親的堅持。
——我五歲那年,無法維持全家生計的父親,在一個無星無月陰霾滿天的夜晚,拋下母親和三個孩子人間蒸發了。次日清晨,衣衫襤褸的母親從破席上爬起來給我們煮稀粥的時候,隻看見了夾在門縫裡的字條,歪歪扭扭地寫著“對不起”。
…………
我一直堅信,母親是用血和淚作為乳汁哺育我和弟弟妹妹的。
在她生命中最黑暗、最絕望的時刻,她仍然沒有放棄自己的孩子。
這是她作為一個母親,用了半生去堅持的東西。
我之所以會對斯佩多如此感激,也有一部分因素,是因為他幫助我可憐的媽媽保住了最後一個孩子。哪怕他對我隻是出於單純的利用心理,也勝過讓媽媽一個人孤獨地活在沒有親人的世上。
——對,最後一個。
儘管母親恨不能用自己的骨血讓我們吃飽喝足,弟弟妹妹還是相繼去往了上帝的身邊。我希望在那個世界,他們純潔的靈魂能夠獲得神的救贖,至少,要比他們不清白的黑手黨大姐幸福。
“奧菲,你仔細回想一下……在你被分配到阿諾德手下以前,有沒有見過他?”
真希忽然在黑暗中出聲,打斷了我的遐思。
“……嗯?”
“他對你的定義太準了……我總有種他認識你很久的奇怪感覺。尤其是他提到你的瑪利亞|情結的時候,哎喲神哪,跟懷念舊情人似的……”
“……我去吐一下再回來。”
我背轉身去不再搭理她扯開的話題,太陽穴爆發出陣陣突兀的刺痛,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感覺——我憑精神力對抗斯佩多在我身上施加的幻術時,每每會經曆這種刻骨剜心的劇痛。斯佩多總是溫柔地笑著說他不會害我,讓我乖乖順從他製造的幻景,但我無論過去現在都不樂意活在虛偽的世界裡。
據醫生診斷,我的神經已經被混蛋爸爸折騰得格外脆弱,說不定哪一天就嘎嘣斷了,到那時我也大限將至可以回歸瑪利亞懷中了。
弟弟活了六年,妹妹活了四年。
而我已在世上活了十七年,活夠本了,沒什麼好怕的。
對我來說人生的長短算不上重要,人隻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堂堂正正去活,到死也不會遺憾。
——當我竭力回想與阿諾德相關的片斷時,大腦深處抽動的隱痛恰好證明了斯佩多對我的記憶動過手腳。
也許阿諾德和我的交情真的比我想象的要久。
隻是我忘記了他。
而他,似乎還記得,我從五歲起的理想就隻有一個——要成為聖母瑪利亞那樣的女人,接過我苦命媽媽的擔子,為弟弟妹妹開辟出一方遼闊美麗的晴空。
隻是這個理想,最終也沒能實現。
21世紀某個漆黑的夜晚,我蜷縮在並盛壽司店老板家裡,齜牙咧嘴地抱緊了疼得像要炸裂的頭。
——是幻聽嗎?
——我確信,這天夜裡,我聽見了腦海裡回響著的、百年前的聲音。
“‘想成為瑪利亞’?……的確可以稱作是愚蠢的想法呢。”
“不過,我有興趣。”
“你可以試試看,如果你能活下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