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在想什麼哦,瑪利亞小姐。黑手黨世界的法則我比你更清楚,就算是我喜歡的平民孩子我也會好~~~好保持距離的————如果,他真的是平民的話。”
我一時間辨不出真希話中的深意,隻是半張著嘴呆呆地坐在原地。
她站在庭院對麵,薄唇緊抿,漆黑的瞳孔像看不見儘頭的隧道,不知道通向哪裡。
後來我才明白,那個時候,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地預言了終末的開端。
從自衛團時期起,我們總是抱持著“他們什麼也不懂”“我們必須保護他們”的天真想法一路前進。絕不牽涉第三方,是黑手黨永遠的鐵則。
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他們什麼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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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甩下意味不明的宣言便去尾隨(?)阿武了,我當然不能在雲雀家坐以待斃,索性也腳底抹油逃去街上喘口氣。
我想我真的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事實。
……啊啊,既然是“事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已經承認那孩子了麼?
【雲雀恭彌】。
最開始的時候,無論怎麼想都覺得是個討厭的家夥。
傲慢、孤僻、任性、暴躁、打女人而且打臉……按照意大利紳士的標準,真是完全不合格。
但他畢竟沒有把我踹出家門讓我暴屍街頭什麼的,隻是把我從走廊踹到了院子裡而已……對了,他還順手摸走了我的錢,打算曬一曬轉手給收藏家。
雖然算不上培養了什麼開心的回憶,不過歸根結底,和他認識以來的這段時間並不無趣。
完全、絕對、一點兒也不無趣。
如果他的思維模式和我相似,說不定也是同樣的想法。
——在這個充滿平庸和混濁事物的世界上,還能見到一個繼承了自己思考回路和行動模式的家夥,仔細想想也挺有趣。
——嗯,沒錯,這世上有趣的事兒還是很多的。我們心裡都要陽光一點。
中國有一首詩好像是這樣寫的:相信未來,熱愛生命。
我現在需要大聲背誦這句詩三遍來鼓舞自己……當然,是用意大利語。我的中文水平比我的日語糟糕多了,我隻知道□□的國罵叫什麼“塔瑪德”,聽起來好像是個不錯的人名。
“相信未…………嗚哇!!”
我剛念叨倆個詞,就被迎麵衝來的一個男生狠狠朝路邊撞了過去。
“滾開!彆擋道!!”
“……那個,少年,我隻是很正常地在路上走而已。”
“誰管你啊?!我可是要快點離開這裡!!要是被那個雲雀看到的話……該死的,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那裡,難道我背後釘他小人的事暴露了……?!”
“……暴露……你根本是自己說出來的吧。”
“閉嘴!要你管啊!!”
我懷著深深的悲憫注視著這個全身心都屈服於雲雀暴力的男生,想起方才雲雀出門時的情景,困惑地補了一句:“……你說他出現在哪兒了?”
“並盛公園啊!”
男生打著哆嗦指了指身後的大門,上頭確實寫有並盛公園的字樣。
……奇怪,雲雀不是應該在黑曜樂園大開殺戒麼?雖然不知是哪個倒黴孩子招惹了他,不過對方死定了……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逆著驚慌疏散的人流——主要是不良學生和社會青年——朝騷亂的中心走去,在接連詢問了幾個手腳發軟的家夥後,得知雲雀似乎神不知鬼不覺從並盛公園中央的人工噴泉裡冒了出來。
噴泉……我突然產生了一種特彆惡劣的預感。
而當我看到那個坐在公園長椅上、完全無視身邊的騷動和圍觀人群,自顧自地把灰色外套擰乾的男人時,腦內某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繃斷了。
“……先生?!”
“嗯。”
隔著百餘年的時光,那張始終刻在記憶裡的麵孔從未如此真實和清晰。
淺色碎發的青年抬起狹長的藍色眼睛,如以往任何時候一樣,平靜地、毫無表情地看著我,好像我昨天還站在他辦公桌旁給他泡咖啡一樣。
“很久不見,奧菲利婭。”
“那個,非常失禮,呃……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覺得呢?”
他甩了甩擰乾的外套,很是認真地攤平搭在長椅椅背上,然後一臉淡然地交錯起骨節分明的手指,略微揚起下頜。
“是你的話,應該有足夠判斷眼前情況的理性和能力才對。”
……不,我想這麼明顯的狀況,完全不需要用幻術試著辨彆真偽了。
真的……是那個男人。
我曾經以彭格列的驕傲宣誓,至死效忠與追隨的——
“先生……先生!!”
我針對“你覺得呢”這一測驗的回答,就是不假思索地一頭朝他紮了過去。
對於意大利人來說擁抱禮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儘管阿諾德先生不太喜歡。
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我迫切需要靠著什麼東西(?)痛痛快快地嚎一場……
觸碰著那樣熟悉的溫度,我心裡彌漫開一種自穿越以來始終漫步於虛空之中、此刻終於回歸堅實大地的安心感。
我一直、一直都是這麼相信著的。
這個人在的話,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並不清楚這種信仰的來源,但它似乎是和阿諾德的名字一起、根植於我的記憶深處,斯佩多的精神乾擾無法抹消的某種東西。
“差不多了。”
阿諾德難得地沒有對我的越界行為提出扣薪水之類的懲罰措施,隻是在我默不作聲地在他胸前趴了近一分鐘之後,抬起雙手扳住我的肩膀將我慢慢推了開去。
“……我身上還是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