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我乾脆利落的回答,Giotto差點真的哭了出來。
“……這已經是新娘的語氣了,奧菲,多少有點自覺啊。”
“沒那回事,BOSS。我當初宣誓效忠的是您和阿諾德先生,不是蛤蠣或者藤壺那種玩意兒。先生對蛤蠣沒有什麼迷戀,我當然也沒有——說實話,我對海鮮一直有點過敏,我看蛤蠣這個詞不順眼很久了。”
“——噗…………”
西蒙剛踏進門來,就被我的台詞折騰得一手捂嘴努力憋笑。
“奧菲,也隻有你在這種時候都不正經吧……”
“您錯了,西蒙先生。真希才是不正經之國的女王,我隻是個門下走狗罷了。”
……話說走狗是不是自謙的意思?果然東方詞彙什麼的很難理解……
“哈……說的也是呢,真希的口才真是讓人不敢領教啊。”
除了扯點不正經的話緩和氣氛,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讓這些背負太多的男人輕鬆一點兒。
被席卷入顛覆整個世界的黑色巨浪裡,我這種小人物所能做的,不過是隨波逐流,抱著塊木板咬緊牙關活下去。
運氣好的話,我也許會是下一個魯賓遜或者基督山伯爵。
“呃……Giotto,剛才塔瑞亞說有緊急情報——當然了,不是她size又變大了之類的……”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Giotto無心打趣,急切地向好友追問道。
西蒙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那種在我們頭頂上徘徊不去的沉重陰霾又回來了。
“抱歉,Giotto,是壞消息。”
“……菲洛家族,又?”
——菲洛家族……?
——啊啊,愛瑪確實說過“菲洛家族挑釁不斷”之類的話呢。多半是由於我們毀掉實驗場解救了小骸,讓對方心存嫉恨吧。
——可是對方畢竟是勢力龐大、威名遠播的黑手黨,應該不會做出太糟糕的舉動……
“是的……這次,他們在我們保護的村莊縱了火。因為沒有預料到對方會襲擊手無寸鐵的平民,所以事先準備不足,才會被突襲得手……”
…………?!!!!
刹那間仿佛有某隻陰冷的鷹爪攫住了我的喉嚨,我隻覺呼吸凝滯心跳靜止,莫名地喘不上氣來。
“請等一下,西蒙先生!您所說的村莊,該不會是那個山城陶爾迷的……”
“沒錯。經過我們多年的努力,那裡已經從貧民窟變成了適合居住的美麗山村,可是這一次的大火——奧菲,你怎麼了,還好麼……?”
西蒙困惑地掃視著驟然麵色煞白的我和一旁神情沉重的Giotto與阿諾德,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
“不用擔心,奧菲。你的母親是個好女人,神會庇佑她的。”
Giotto溫和而堅定的聲音將我從動搖中拉回了現實,但卻絲毫未能減輕我的焦慮。
陶爾迷……被襲擊的是,我的故鄉。
“啊啊,終於是到了這一步麼。”
阿諾德站在我身旁,帶點諷刺地輕聲自語道。
“……看起來是呢。”
Giotto雙手按著桌麵,緩緩撐起身來。
他濃密的劉海在麵容上投下一片暗影,遮掩了那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我注意到,他指尖細微的顫抖——就如我在人體實驗場的時候一樣——始終沒有停止過。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他的脆弱與堅持。
一直以來,麵對菲洛家族有意無意的針對,他在忍,他在讓。
他寧可背負著軟弱迂腐之名,也不願意歐洲最強大的兩股勢力兵戎相見。因為後果必然是伏屍千裡鮮血成河。
然而此刻,終於被逼到了退無可退的絕境。彭格列再不反擊,要洗刷大地的就將是無辜平民的血。
“BOSS,不必勉強——”
我趕在Giotto發話前大聲喊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斯佩多是對的。Giotto或許能夠統領一個自衛團或者慈善機構,但他卻不適合在互相碾軋的地下世界爭王稱霸。
肩上那襲拉風的袍是勳章更是鎖鏈,束縛著這個男人的四肢百骸,將他捆綁在對同伴與故鄉的責任感裡不得解脫。然而Giotto也好西蒙也好,都固執著戴著這副枷鎖踉踉蹌蹌地前行,留給我們的從來隻是沉穩如山的背影。景仰黑手黨的人們看到他們站在高處,英姿颯爽一呼百應,神祗一般高潔而美麗。而人們看不見的是黑手黨的身後,怨魂亂舞狼煙滿地,無比的猙獰。
這是我們無論怎樣祈禱都無法被寬恕的原罪。
Giotto衝我平靜地笑了笑示意我不用緊張,然後轉向一臉嚴肅的阿諾德和西蒙,清了清嗓子。
“局勢至此,我們彆無選擇。不能再讓菲洛家族以無辜的平民作籌碼了。我們都很清楚,他們是打算激怒我們,讓我們背負挑起戰爭的罪過,借機一氣除掉彭格列。這份罪需要整個彭格列和西蒙共同背負,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把它強加給你們……啊啊,要是全由我一個人來扛該有多好……”
他的聲音逐漸低下去。
阿諾德有點不屑地撇了撇嘴,從鼻子裡冷冷呼出一口氣。
“哼……那你的決定呢?”
Giotto的肩膀微微震顫了一下,他猛地仰起臉來。
他的眼神清澈而堅定,一瞬間仿佛仍是那個組建自衛團的少年。十四五的年紀,帶著一身清新的陽光味兒紮進泥沼裡,就此後路斷絕天真不複。
“——開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