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他 可我得有點分寸。(1 / 2)

狹窄的房間沒有亮燈。

我抱著雙膝獨自蜷在單人床的一角——真希說床是家具中最能保護人的東西。沉悶的空氣裡漂浮著一股淡淡的漂白粉味兒。

天色早已暗下來了,即使拉開窗簾也看不到西西裡湛藍的晴空。我一向很喜歡那種顏色,它讓我聯想到阿諾德明亮清澈的瞳孔。那種純淨的顏色讓我覺得安心。

這裡不是我和真希居住的漂亮寓所——當然了,我們能以平民身份住進那種高檔房子,也是沾了伊麗莎殷實家境的光。然而在形勢劍拔弩張的現在,大搖大擺地回固定住所紮堆實在稱不上是明智的判斷。Giotto或許出於他自己的打算,也不希望我們回來的消息被太多人知道,因此立刻封鎖了情報,安排真希暫時回日本,又把我移置到城郊一座偏僻的小教堂安頓下來。教堂管事的修女似乎和Giotto有些交情,當然,是與地下社會無關的。

我理解他不願把女孩子卷入戰火的心情,卻覺得這多少有點小題大作。我雖然在阿諾德手下身居要職,但說到底是因為我性子踏實耐得住悶,能夠靜下心日複一日地從事枯燥的文書工作(還要日複一日地麵對雕塑一樣的上司),時不時被扣薪水罰加班也老老實實沒什麼怨言,比起那些追求刺激的家夥要安分得多。當真論起綜合實力來,我在人才充沛的彭格列家族至多排個二流。倘若我有爸爸一半的手腕,又何苦跳海作踐自己。阿諾德個人也許看好我,但在外人眼裡我不過是個繡花枕頭式的小秘書,就那張臉還能看看了——說起臉,真希和愛瑪也要比我惹眼的多呢。

而曾為我招致無妄之災的小骸,此刻也不在我身邊了。

那麼,誰會蠢到來襲擊一個既非組織骨乾又無半分出挑的小角色呢?

除了斯佩多窮極無聊來夜襲我,我實在想不出其他可能。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斯佩多那樣以無恥為榮,就好比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在腦袋上頂一座熱帶果園。

這已經是我藏身郊外的第四天了,我簡直疑心Giotto打算把我和真希雪藏到戰爭結束……甚至是繼承式結束。

開什麼玩笑……

“小姑娘,你最好還是吃點東西睡上一覺……這樣糟蹋自己,身體受不住呢。”

打斷我混亂思緒的,是這座教堂唯一的原住民——羅瑟琳修女。她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菜湯站在房門口,用她那雙慈祥的綠眼睛細細地審視著我。

羅瑟琳修女是個有著聖徒般安詳麵孔的老婦人,一頭漂亮的長發已經變作花白,我隻能從它們柔順的光澤上判斷出它們曾經是多麼光彩奪目。

羅瑟琳肯定曾是個比我迷人許多的姑娘,我暗暗想。她的五官是那麼優雅而端莊。而現在她皮膚的每一道褶皺裡都刻著歲月的痕跡,這真叫人難過。

“好孩子,你得說說話。這些天你一句話也沒跟我這個老太太說。和我說說吧,孩子,就當是和耶穌在說話——耶穌也會聽著哩。凡是這世上的苦難,他都知道。”

羅瑟琳把菜湯擱在床頭,用她枯瘦的雙手緊握著我的手。她的手溫暖而有力,覆蓋著一層粗糙的厚繭,就像母親的手那樣。

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裡藏匿多久,不過和房東搞好關係總是必要的。

最終我決定迎著羅瑟琳溫柔鼓勵的目光,把心底全部的迷惘和盤托出——包括,阿諾德的事。

——回到這個時代的那天,當我按捺著驟然爆發的頭痛,強作鎮定問出“先生,你認識我嗎”的時候,他隻是沉默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忽然一言不發地走近前來,抬起雙臂抱住了我。

我依然記得,那時他胸膛裡節奏淩亂的心跳聲。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他的心臟隻會像電子鐘表那樣發出“滴答滴答”單調的機械音。老實說我有種神話破滅的感覺——當我的腦袋被緊緊壓在他胸前時,我覺得他撞擊著我鼓膜的沉重心跳與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彆。

“先生,您果然是……”

不知僵持了多久,我戰戰兢兢地開口道。

上帝保佑我不要說錯話,他隨時能以這個姿勢扭斷我的脖子……

“啊,我知道你。在很久之前呢。不過,那隻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罷了。”

“那、那個,我沒有做出過什麼冒犯的舉動吧……?”

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其實我本來想說的是“我沒有欠您錢吧”……似乎不大現實。

“……沒有。不如說,正好相反。”

“……哎?”

“就是說,你還不算一無是處,至少讓我找到了一點感興趣的東西。”

猝不及防的,似乎有一道閃電照亮了我混沌的腦海。

該不會——

“啊,先生,難道你是……”

阿諾德猛地捏緊了我的肩膀。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想放聲叫喊,但他的聲音最終被石膏般緊抿的嘴唇封住了。他隻是以極具穿透力的尖銳視線死死盯著我。

“——難道你是……我的親生父親?!”

“…………”

“啊,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您彆放在心上!!”

………………

………………

“……後來他就沒給我半分好臉色看。”

聽完我一股腦的訴說,羅瑟琳修女深深吸了一口涼氣,抬起手按住了胸口。

“上帝保佑,孩子。你傻得像個沒吃過禁果的夏娃。”

“不吃比較好吧。沒有誰會不向往伊甸園的,我也是個俗人。”

“傻姑娘,可憐的姑娘……”

她一手輕輕拂過我的頭發,以老年人特有的憐愛口吻反反複複地念叨著,像在哼唱搖籃曲一樣。

“沒有經曆過愛情的少女之心是多麼的純潔而又蒼白啊,孩子……願上帝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