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個,先生……”
空曠頹敗的教堂寂靜無聲,背著雙手站在門口的年輕男子沉默地回轉身來。我幾乎可以想象他瞳孔中映照出的自己,該是怎樣一副失魂落魄猶如被雷劈過的狼狽麵容。
“快過去啊,姑娘。”
羅瑟琳修女輕輕朝我背上推了一把,帶著笑小聲催促道。
……我可以揍她嗎?可以嗎??怎樣都好,上帝啊,請讓我揍她吧!
“先生,呃,我是想說……”
阿諾德麵無表情地盯著我的臉打量了許久,才以與往常無異的冷淡口吻開口說道。
“你還在磨蹭什麼?我已經在外麵轉了一大圈呢。”
“……唉唉?!那麼,剛才我說的話……”
“你有說什麼嗎?如果不是泄露組織情報的話,跟我沒有太大關係,不必說了。”
“啊啊!!是的!是和彭格列完全沒有關係的話!!請您不要在意!!”
我仿佛瞬間被釋放的死刑犯一般,狂喜地揮舞著手製止了身後想要開口的羅瑟琳修女。
阿諾德似乎微微噎了一下,他抬起下頜,又目光微妙地看了我一會兒,才重新垂手背轉身去。
“……那麼,走吧。”
……哦,聖母瑪利亞保佑!他什麼都沒聽見!!
“是、是!”
我低垂的腦袋立刻高昂了起來——順便回頭朝沮喪的老太太扮了個鬼臉。她正帶著一臉“這孩子沒救了”的無奈神情連連歎氣。
“怎麼了?”
阿諾德跨出門檻後便站在原地,目光冷冷地從我那欠揍的一臉得意上掠過。
“啊啊,沒事!完全沒事!”
我立刻以標準姿勢朝他恭敬地行了個禮,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前去。
果然……我這樣就好了。這樣才是最好的。
——啊啊,是的。我不需要什麼結果。
——我這種人所能做的,隻是一直、一直注視著那個人的背影。
——以我全部的愛與忠誠。
“那麼,先生,到底是什麼事?BOSS有新的部署了麼?戰況怎麼樣?”
剛將老婦人失望的歎息拋在腦後,我就連珠炮似的一口氣發問。
“我沒有告訴過你,提問時要按次序來麼?”
“啊,非常抱歉……那麼,您這次來找我是為了……?”
“奧菲利婭,你被調任了——”
看見我驟然僵硬的表情,阿諾德顯得有點困擾,一手揉著太陽穴慢慢說下去,
“——不是Giotto的命令。他為了聯絡同盟暫時離開西西裡,把人事工作委托給查理了。真是意外,那家夥上任的第一道指令就是把你調走……或許是戴蒙的意思,我沒興趣。”
不等他說完,我已經急吼吼地搶過了話茬。
“可是先生,您之前說過不會把我留給武鬥派……”
“如果你稍微了解現狀的話,就不會做出如此草率的發言。Giotto把大權交給查理或許是為了試探他,但被武鬥派借機反咬一口的可能性也很大。這是步險棋,所以你這種堅定的Giotto派才得更加謹慎。”
“Giotto派是什麼啊……彭格列難道不該總是一體的麼?”
我對這個新名詞產生了強烈的抗拒,忍不住憤憤地開口反駁道。
“所以才說你太天真了。戴蒙有些話雖然不中聽,卻意外的準確呢。”
他站住腳,略微偏過臉來冷冷地斜睨著我。
“現在的Giotto……已經,無法壓製‘彭格列’膨脹扭曲的野心了。”
那一刻,我看著阿諾德被陰霾覆蓋的藍色瞳孔,忽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懷念童年——那些被流年拋在後麵的天真時代。無論是坐在陶爾迷滿目荒涼的大地上仰臉望青空,還是蜷在斯佩多臂彎裡聽那些地下世界的□□……都要比現在,好得很多。
然後我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
…………
“先生,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麼?”
站在熟悉的彭格列總部門口,我忽然察覺到了些許異樣,猛地抓住了準備轉身離去的阿諾德的袖口。
“調任這種事,派誰來通知都一樣……為什麼您會親自過來呢?您最近也很忙吧……”
“本來有些個人的話想說,現在沒必要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阿諾德輕輕撇了撇嘴,一貫沉穩的表情裡似乎帶著一股子煩躁。
……個人的話……?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他略微頓了頓,又麵不改色地補充道。
“……哈啊……我想也是。”
我見挖掘不出更多消息,隻得僵澀地乾笑幾聲搪塞過去。
……他,真的什麼都沒聽到吧。
……啊啊,我在想些什麼有的沒的。聽到了又能怎麼樣。我們這種不知何時就會化作塵土的殺人者,從來就沒有資格言及所謂的溫柔。
斯佩多是對的。儘管我一點都不願意承認,但我知道他是對的。
就當我懷著這種絕望的想法踏進本屬於Giotto的辦公室時,迎麵而來的柔和嗓音讓我從沉思中驟然驚醒。
“……哦呀。奧菲,好久不見。”
落入眼簾的,是片刻前還給我帶來不愉快聯想的熟悉麵孔。
D·斯佩多帶著毫無瑕疵的完美笑容,一手支著下頜斜倚在沙發背上,以一如既往輕佻而意味不明的視線掠過我的一臉錯愕。
“爸……師父?!為什麼您會在這裡?”
……難道不是查理下達的調任指令麼?
說實話,我已經預備好接受這家夥一切不合理的調遣了。查理和我自孩提時期就時常意見相左,經常互相撕扯著頭發扭打成一團,著實讓作為雙方家長的Giotto和斯佩多傷了不少腦筋。
不過,與其說斯佩多感到頭疼,不如說他是樂在其中地圍觀我和查理互毆,還時不時地支個招兒什麼的,比如“掐她脖子!”……對,他是在給查理支招。
“查理臨時有點兒事情,不能親自告訴你他的指令了……況且,我也很想見奧菲一麵呢。”
斯佩多神色淡然地站起身來,如往常一樣迎向我抬起雙臂。
不知為什麼,也許是預感到了他笑容中彌漫著的陰謀味道,我僵在原地沒有動彈。
當然,也可能隻是因為我確認了內心對阿諾德的感情,身體在本能地抗拒其他異性的親昵而已。
……啊啊,說起來,在此以前,我真的完全沒有把斯佩多當做異性看待的意識呢。
這麼一想,從小到大好像沒被他少占便宜……
……找個時光機器回到過去讀檔重來吧。
“哦呀哦呀,真冷淡呢。女孩子真是長大了就不親了呀。”
看著眼前刻意擺出一副失望模樣的斯佩多,我在心底無力地歎了口氣,走上前以儘可能禮貌自然的姿態擁抱了他。
“沒那回事,爸爸。我隻是有點兒累了。”
“是麼?”
斯佩多稍稍眯起了眼睛,重又露出那副我非常熟悉的、洞悉一切的譏誚笑容。
“這可不太好呢。因為之後還有更辛苦的事情在等著你啊。”
“是說這次調任的內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