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佩多和查理的計劃,如預期一般天衣無縫地進行著。
據我後來得知的消息,Giotto在將我遣送至郊外隱蔽的第二天就離開了總部。大概由於是秘密出行的緣故,這個情報還未傳到菲洛家族耳中,對方就送來了談判議和的邀請函。
欸欸,與其說是“邀請”……那種盛氣淩人的口吻,還是稱作“命令”更為妥當吧。
到底是如今歐洲實力最龐大的黑手黨家族,菲洛家族方麵提出了不少苛刻無理的要求,譬如限製隨從人數、談判地點由對方決定,就差大喇喇地寫上“老子這就是陷阱,你丫敢來不”了。
查理起先譏笑對方用這種一目了然的小伎倆拖延時間,不過斯佩多從旁陰惻惻地補了一句,“嗯……既然對方想用所謂的‘談判’扣住Giotto搶占先機,那麼我們不妨趁勢掀了這張談判桌。”
他所說的“掀掉談判桌”,就意味著來招移花接木,用幾個完全沒有戰鬥價值的小嘍囉扮作Giotto的影武者,借此牽製對方在談判現場布置大量人手,趁機突襲菲洛家族的其他據點。說是調虎離山也好,聲東擊西也行,總之這招真的很陰,而且很棒。
既然派去的是我和尼爾這樣的家夥,那就意味著連當人質的價值都沒有了。
就算對方拉出“你來啊你來啊你來了我滅你全家”的旗號,查理也可以舉個喇叭喊回去“你滅啊你滅啊你滅了我又不心疼”!
……滅吧滅吧,反正除了Giotto也沒什麼人為我們心疼。
談判時間是次日——斯佩多顯然是故意拖到最後一刻才告訴我這個任務,連遲疑的時間也沒有留給我。
我回住處給愛瑪留了個字條,讓她把我房裡的東西收拾一下,以後那房間留給她用,隻要她不把一身酒氣的男人往裡麵帶,怎麼瘋都行。至於小骸,留在這個烏煙瘴氣的魔窟裡自然是不行的,最好是交給Giotto或者西蒙照管,找個好人家收養了,離見鬼的黑手黨越遠越好。
但我攢下的棺材本不能被這些沒良心的坑了,末了,我在紙上重重劃了幾道橫杠標出最後一句話:真希,伊麗莎,愛瑪,你們要是私吞了一分我留給媽媽的錢,我肯定變成撒旦回來拖你們做伴!!!
…………
我從來不知道,交待後事居然這麼簡單。
也難怪,我本來就彆無長物,所謂光著身子來紅果果地去,就是這麼一回事。
是不是該和先生打聲招呼……?
……還是算了,對方也未必在意我的死活,我覺得我自作多情得都快十三點了。這種“隻求一吻便死亡”的羅曼蒂克情節隻存在於詩歌裡,傻子或者花癡才會腦殘兮兮地妄想。
……果然是人之將死了麼?為啥我腦海裡旋轉的儘是百年後的21世紀詞彙……
彆說是結婚生子,我十七年來連場正兒八經的戀愛都沒談過,好不容易堅定心意要喜歡一個人,趕明兒就得上電椅去了。
F**k the world,不爆粗都對不起這世道。這是什麼七零八落的人生。
爆粗歸爆粗,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談判前夜,我坐在屋頂上跟個蠢貨一樣發了大半夜呆,頭頂是燦爛到寂寥的星空,黑發被風吹成一團亂糟糟的水草。迎著風坐久了有個好處,那就是眼睛乾澀得都流不出淚了。
然後我想起一百年後那個二到沒治的雲雀恭彌,說不定他也是看中了這點才天天爬上天台吹風。那貨的臉還是相當耐看的,要是因為我早死而導致他的存在消失,估計未來有很多妹子的人生從此寂寞。
隔著重重樓閣我可以隱約看到阿諾德辦公室窗口的燈光,估計他現在也為開戰忙得焦頭爛額。
這挺好,我這一去確實可以起到牽製對方的作用,多少算為這場戰爭出了點力……到最後,也算為他分擔了一點什麼。
我不是沒有想過向先生求助。
——但是,我是不是已經習慣了呢?
——比起像睡美人和白雪公主一樣等待著王子的救贖,還是自己騎上白馬提起寶劍比較帥氣。
這種冒傻氣的騎士精神,至少最後讓我貫徹一次吧。至少我無怨無悔地走到了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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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
市郊某廢棄工廠。
“欸,那個,奧菲……我們真的、真的真的可以平安回來吧?”
看著戰戰兢兢一個勁兒打哆嗦冒冷汗的尼爾,我終於理解了為什麼斯佩多非要哄我陪同前往。
這這……根本就是除了我沒誰安撫得了這家夥啊!
尼爾,我可以裝作不認識你麼,我謝謝你祖宗八代……!啊不對,你祖宗就是Giotto的祖宗……
“……這個問題您已經問了第十六次了,BOSS。還有,您現在是BOSS,就算遲早會穿幫,也請不要做出這種丟臉的舉動……”
看著一貫從容不迫的Giotto冒冷汗……我從生理和心理上都無法接受啊少年!你給點力啊啊啊再冒汗下去幻術都不夠用了!!
會穿幫的吧,肯定肯定肯定會穿幫的吧……
我絕望地維持著把弱氣少年偽造成強勢首領的艱巨任務,眼神在談判會場四下遊移,直想找塊板磚拍死自己……凍豆腐也行。
明明是對方定下的會談時間和地點,除了尼爾和我們幾個隨從,偌大的工廠裡卻再沒有半個人影,安靜得仿佛剛被掃蕩過一樣。
雖然和實力強勁的守護者相比,這次查理派出的隻是我這種級彆的二流,但畢竟都是訓練有素的黑手黨(某人除外),見此異狀立刻提高了警惕,紛紛將手伸向武器,呈半圓狀將尼爾護在中間嚴陣以待。
“果然是陷阱呢……”
我身旁一個褐色鬈發的青年低聲自語道,神色有些沮喪。看來這些人和我一樣,對自己的黑暗前途一清二楚。他們和我不一樣,我的性命是斯佩多從路邊塵土裡撿回來的,無論何時交還給他都不奇怪。
而他們,應該是有選擇權的。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來到了這裡……了不起的人們。
“是不是陷阱都無所謂……不想死的話,就賣點力。”
我咬緊牙關,越發攥緊了手中冰冷的槍支。
緊接著,入口處傳來了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其間夾雜著一個粗野的大嗓門罵罵咧咧的抱怨“媽的,那b**ch也在?怎麼不早說”……
……啥?他們罵誰呢?
我百忙之中頂著一頭冷汗朝身後略一掃視,好像隻有我一個女性……
……靠,你才b**ch。
不等我在心底罵出更出格的話來,十幾個身著黑衣的男子一股腦兒湧進了破敗的廠房。眼前的狀況似乎超出了他們的預期,這些滿臉橫肉的男子麵上個個帶著氣急敗壞的凶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