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我低下頭,許久沒有修剪過的劉海散落到眼前,刺得眼睛微微發麻。
“我並不是犧牲了‘一切’。”
——就算整個彭格列都否認我的存在,那個人也一定會回來。
——因為他和愛胡鬨的科劄特不一樣……阿諾德先生,最討厭失約了。
“而且,我也不止是為了西蒙家族。我隻是,不想日後痛哭流涕地後悔……”
“話是這麼說,現在你好像已經快要哭了。”
“我沒哭,是眼裡進了沙子……”
“隨便你進什麼。我的任務隻是在這一天把東西交給你,現在你死活都與我無關了。西蒙家族會怎樣,也同樣與你無關,你最好趁早離開這裡去找Giotto。”
說完,她便高傲地揚起下巴,踩著高跟鞋從我身邊滴滴答答地走了過去。
我渾身顫抖地站在原地,像要把那隻懷表瞪穿一樣死死盯著上麵的刻痕。
【向永恒的友情起誓。】
而在這行文字的下方是——
【親愛的奧菲,十八歲生日快樂。科劄特 】
…………
然後我終於想起了,那一段久遠到快要被我遺忘的對話。
——奧菲,到今年冬天就滿十八歲了吧?有想要的禮物嗎?不用客氣儘管說哦。
——啊啊?不用費心了,西蒙先生……
——彆那麼拘謹,就當是問朋友要禮物,隨便說點什麼好了。
——欸……那麼,我想要個懷表,就是阿諾德先生那種款式的。因為“友情的證明”聽起來感覺很溫暖呢。
——還真是簡單的願望……不過我可以理解哦,情侶表嘛。奧菲也到這個年紀了啊。
——您理解錯了!您完完全全地理解錯了!!!
…………
“嗚……”
自從見到西蒙冰冷的屍體時起,一直壓抑在心底的疼痛與悲傷,此刻終於如潮水決堤般一股腦兒釋放出來。
為什麼啊。
為什麼你是這種到死都想著彆人的好人啊。
“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死的偏偏是你啊!!!
“——你太失態了,奧菲利婭。”
“要你管!!”
我歇斯底裡地衝眼前不知是誰的家夥大喊,但當我抬起頭的一瞬間,我啪嚓一聲在原地裂成了四瓣兒。
“真是了不起的問候。”
灰金色短發的瘦高青年雙手籠在衣袋裡,以一貫的麵無表情審視著我。
“身為最應嚴守規則的情報人員,用這種口氣和上司說話……看來你不打算領這個月的薪水了。”
“先生,這是冷笑話嗎……我想,我已經被查理作為背叛者除名了。”
青年對我的反擊略微怔了怔,隨即合上眼輕輕呼出一口氣,略顯出些滿意的神情。
“看來你對狀況的認識很清醒,還不算太讓我失望。”
“……我雖然蠢了點,但還不至於蠢到那種地步,先生。”
我一邊匆匆拭去眼角未乾的淚痕,一邊迅速換上儘可能冷靜的口吻應答。
“不,還是很蠢。”
阿諾德乾脆地打斷了我的爭辯,冷聲道:
“的確,你不再隸屬於彭格列。但你似乎忘記了,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聲明自己從屬於彭格列。你的薪水,輪不到彭格列來決定。”
“先生,我是不是可以把這句話理解成,您……並不把我當做背叛者看待?”
我努力平複下心神,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他有些不悅地揚起眉毛,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廢話”兩個字。
“‘背叛者’的話,我現在正打算去處理掉。雖然我對彭格列和戴蒙都沒興趣,但在前線作戰的時候傳來了後方倒戈的消息,讓人很不愉快。”
“可是,您怎麼會在這——”
——“是我帶他過來的。”
雙臂環胸、姿勢僵硬地倚在拐角處的,是由於夙夜操勞而消瘦了一大圈、眼睛下方還殘留著濃重陰影的真希。
“真是的,如果先回來的是雨月先生該多好……嘛,是奧菲姘頭的話,帶過來也無所謂吧?反正阿諾德嘴很嚴,不會把西蒙的藏身地到處亂說。奧菲,你可要心懷感激地請我吃飯哦。”
“……啊啊,會請你的。如果我還能順利領到薪水的話。”
“你請不起讓你姘頭請也是一樣的啦。”
“我這個月要請G,東月你下個月再說。”
“……先生,我覺得幾個月不見你突然變大方了,是錯覺麼……”
“欸~~~~~下個月啊……”
真希似乎有些不樂意地低頭思索了一陣,然後輕笑著聳了聳肩膀。
“……那麼,要活到那個時候啊。”
“彆小看人。”
阿諾德麵無表情地應道。
忽然,他的目光落到我掌心緊緊捏著的懷表上,不知怎麼,嘴角彎起了罕見的弧度。
“原來如此。西蒙留給你的東西是這——”
“不是情侶表!您誤會了!!!我絕對沒有從那麼早就對先生有非分之想……啊不不,我從來都沒有過非分之想!!!”
“我什麼都沒說,這都是你自己說的。”
“……所以說您誤會了!!”
——啊啊,好奇怪。
——明明是這麼悲傷的時刻,卻依然能痛痛快快地笑罵出聲來。我苦中作樂的本事,似乎沒有這麼強啊。
——這份在最深的黑暗中依然能保持微笑的堅強,才是你留給我的禮物吧。
——謝謝你。這會是我十八年來,最糟也是最棒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