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從今而後 西西裡物語的最終頁……(1 / 2)

“哎哎——那你們不打算辦婚禮麼?”

在我們常住的海濱公寓裡,我與閨蜜們一邊收拾行裝,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即將告彆這座陪伴我度過漫長時光的房子,心頭多少有幾分不舍。我把牙刷毛巾之類的零碎物品一股腦兒裝進旅行箱之後,又一副窮酸樣地去扯臥室的窗簾,這一舉動立刻招徠了包括小骸在內所有人鄙視的目光。

……怎麼,不讓人懷舊啊。

“阿諾德說,如果婚事搞得太高調,很可能又像尼爾當年那樣樂極生悲。不如簡單點,大家聚一聚吃頓便飯得了。”

我一手揉著太陽穴,不厭其煩地向她們解釋著。

鑒於我已年滿十八周歲,在歐洲這個年紀的姑娘再自稱小女孩就有裝嫩嫌疑了,所謂的終身大事也就漸漸提上了議程。雖然Giotto計劃引退後去日本與澤田蒼樹完婚,並熱情邀請阿諾德帶我同去,後者卻堅持要回自己的祖國繼續工作。至於我,自然隻能是嫁那什麼隨那什麼,本著阿諾德意誌高於一切的原則踏上康莊大道。

順便一提,我也不知道康莊大道這個詞用在這兒合不合適……我隻是覺得很應景。

“啊~~啊,原本期待著可以大鬨一場的,真叫人失望。”

真希碰的合上箱蓋,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

“話說回來奧菲,你不對那家夥用敬語了呢。”

我擺出理所當然的神氣聳了聳肩:“那當然,因為上下級關係不存在了啊。”

“你切換得還真快,都不需要磨合期麼?”

“搞清楚,我都和他磨合這麼多年了,再磨就成渣了。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更喜歡對他用敬語……這隻是個人喜好,與磨合期無關,就算你抓住這個當反駁點也是沒有用的。”

真希深深吸了一口涼氣,露出誇張的驚愕表情,眯起眼睛吐了吐舌頭。

“不是吧奧菲,你嫁個人而已,嘴都變厲害了。算了,你能逞口舌之快也隻剩下現在了,我就姑且讓你一回吧。”

““……什麼???””

不止是我,室內的其他姑娘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齊刷刷抬起頭來盯著一臉淡泊的真希。甚至連素來與她交惡的伊莉莎,都驚詫地張大了嘴,一時接不上話來。

“彆擺出那副臉,我隻是去很遠的地方尋求真愛而已。”

真希輕描淡寫地說著,她似乎對自己製造的爆炸性效果很滿意,停頓了片刻才不緊不慢地續下去。

“奧菲,你都懂的。”

“我……我懂個鬼啊!”

我登時就想把手頭的一摞瓷碗朝她臉上摔,遲疑片刻後終於還是忍痛將手收了回來。

“是為了山本武嗎?彆告訴我你真是為了那個小男生!看在聖母瑪利亞的份上,他可比我小三歲!”

“我也比你小呀,雖然沒人看得出來。”

……的確。

和懷抱聖母情懷、幼稚得不可開交的我相比,真希在各個方麵都更像是位成熟的長姊,以至於我時常忘記她比我還小一歲這個不爭的事實。

“好吧,讓我們換個切入點……你為什麼會看上他?”

“啊啊,誰知道呢。”

真希一臉無辜地朝我攤開雙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輕輕扯了扯嘴角,揚起有點釋然的微笑。

“嗯,大概是隻有他把我叫做‘人魚小姐’吧……?”

“可你在未來明明說過‘這不是屬於我們的時代,這裡的人的死活與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之類冷酷的話……”

真希單手提起行李,窈窕的身形有一瞬間的僵硬。

然後,她以罕見的低沉語調,一字一頓地衝我說道:

“——那個時候,我對自己的時代仍抱有信心。”

…………

我無話可說。

自我們回到過去以來,有太多一去不返的東西。對這個麵目全非的時代失去信心的,大概遠不止東月真希一人。倘若不是有珍視的人在,我也挺想留在一百年後那片陌生的藍天下,把一切不愉快的往事統統忘記。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Giotto也對貫徹理想失去了信心吧……?

“我就這件事和雨月先生商量過,他的回答是‘照你所希望的去做吧’……而我的希望,就是再見一次那個叫我人魚的傻瓜,告訴他我還蠻中意那個稱呼。彭格列的扭曲仍然沒有結束,所以通往未來的時空裂縫暫時不會關閉,現在去應該還來得及。”

真希有條不紊地敘述著自己的計劃,看來她早已將一切都安排妥當,旁人再多勸說也隻是徒勞吧。

——那麼,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著微笑送我最重要的摯友上路,並且虔誠地祈求神賜她以至高的幸福。

話雖如此……

“真糟糕……看來,我們都沒法參加對方的婚禮了。”

我勉強吊起嘴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果然,這種時候完全笑不出來。

“那有什麼?你記得把禮金裝進漂流瓶投到地中海裡就好。哦對了,現在的貨幣一百年後不通用,你還是寄點實用的東西吧……比如結婚戒指。我相信偉大的時間會把它傳遞給我的。 ”

“……你把‘偉大的時間’當成什麼了,那根本隻是個郵遞員!”

——果然。

——這就是東月真希具有的力量。無論背負怎樣深重的絕望,她都能昂首挺胸、麵帶微笑地走下去。正是她這份永不屈服於現實的剛強,始終支撐著我一路前行,讓我無論摔多痛都能哭著笑出聲來,一腳踏進泥濘還不忘抬頭看星空。

謝謝你。

我親愛的朋友。

然後,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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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們終於登上了離開意大利的船隻。

由於Giotto的引退相當低調,彭格列內部也隻有少數舊部前來送行,武鬥派自然是全然不見蹤影。直到最後也沒能與斯佩多好好道一次彆,這多少令我有些遺憾,但在內心反複自我安慰著“總有機會再見的”,躁動不安的心情也就逐漸平靜下來。

臨出發前,我們和西蒙家族的殘黨一同去了一次科劄特的墳墓。他的遺體與其他犧牲的成員一起被安葬在城郊一處幽僻的山穀,具體位置僅有極少數人知曉。在這次造訪的過程中沒有人哭泣,對於安眠於此處的男子來說,靜穆才是至高的禮讚。

我相信,在上帝身邊的那個人,會以一如既往的溫柔笑顏守護我們前行。

如果說Giotto是以天空般寬廣的胸懷包容著他深愛的人們,那麼科劄特便是如堅實的大地一般默默擔負著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

甚至,在他為珍愛之物拚上性命之後,他托付給來者的東西,依然像滋養花木的土壤一樣,源源不斷地給予我們挺立於大地之上的力量。

我故意趿拉著步子走在隊列最後,拖延到同行者大多離開墓地、空曠的山穀中隻剩下我與阿諾德兩人時,便一掃先前的沉鬱,毫不避諱地將雙手攏在嘴邊,朝向遠方綿延的群山放聲高喊起來:

“西蒙先生,你聽得見嗎————”

“我們——我,海倫,塔瑞亞,我們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