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兒子很可愛,請你一定要保佑他——”
“一直以來謝謝你的關照————”
…………
我聽見無數個自己的聲音在空穀中回響激蕩,一如那些模糊了的年少時光,我對著陶爾迷的荒山野嶺傻傻地高喊“瑪莉婭加油”,就聽見無數個瑪莉婭為自己加油打氣。
實在是很奇妙的事,我分明依然是孤身一人,卻在這種幼稚的自娛自樂中獲得了溫暖與勇氣。
或許,我從那時起就悟出了某條真理。
——在這個孤獨的世界上,沒有誰能一直陪著誰,唯有“自己”永遠是最好的夥伴。
——所以,無論日後麵對怎樣天翻地覆的變革,我都做到了忠實於自己。
如今的我,終於從“被彭格列除名”的陰影下重新昂起了頭顱,當初的悲憤與不解仿佛隻是一場荒誕的夢境。
迎著漫山遍野初春的青翠,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楚地知道:
我從來沒有被任何人剝奪過存在的資格。是我自己——為了守護比“奧菲利婭”這一存在更重要的東西,親手選擇了犧牲。我的本姓塞克利菲斯在英文中意為犧牲,簡直像是冥冥之中某個悲哀的預言。
我並不是“被彭格列除名”。
我隻是像Giotto和其他許多人那樣,拒絕了眼前這隻變質的、散發出血腥味兒的蛤蜊。
對啊……
一切都是我自己作出的選擇。
根本沒有什麼好懊悔的。
儘管百年之後彭格列成員們對我的存在一無所知,但那個名叫雲雀恭彌的少年,不還帶著阿諾德的五官和我的發色瞳色,活蹦亂跳地在並盛當土皇帝榨取民脂民膏嗎?繼承了我們骨血的那個孩子,本身不就是我曾確實存在於世的證明嗎?
——我到底還在奢望些什麼呢?
曾經為自己的無故消失而耿耿於懷的我,真是個不可救藥的笨蛋啊。
…………
“不管怎麼說,感謝你為西蒙所做的一切。我想我們之後大概不會再見麵了,所以這句話還是扔在這兒的好。”
登船前片刻,塔瑞亞唐突地攔住我,冷冰冰地撂下了如上台詞。我一時不知如何應答得體,便隻是抓著後腦勺尷尬地訕笑,心想自己此時的表情一定特彆傻。
“啊啊,奧菲,你在這裡啊……”
一邊懷抱嬰兒與家族成員寒暄的海倫瞥見了我,便帶著一貫的清淺笑意徐步走上前來,禮貌地衝我點了點頭。
“我聽說你和阿諾德的事了,恭喜。”
“……到底是誰傳得這麼快。”
我苦惱地揉著被海風吹亂的長發,雖說打算低調辦事……但這根本已是人儘皆知了吧?
“這個啊,是G先生上次‘順口’溜出來的哦。”
“那個人根本不可能是‘順口’吧?!”
“彆那麼拘謹,這是好事啊。”
海倫小心地將酣睡未醒的嬰兒交給一旁的塔瑞亞抱著,轉過身來,像個和藹的大姐姐一樣牢牢握住了我的雙手。
“我在想……如果以後奧菲的孩子是女兒的話,不如優先考慮一下我兒子吧?畢竟你也是他的教母,要負責打點他的終身大事哦。”
“我是沒意見啦,但女兒又不是我一個人就能養出來的,也需要先生……”
我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提起了什麼糟糕的話題——不遠處圍觀我們談話的阿諾德麵色倏地沉了下來,相對的塔瑞亞則是激動得漲紅了一張俏臉:“你、你還沒結婚就在胡說些什麼啊!女孩子要自重!!”
“……塔瑞亞,你長著這麼十八禁的身材,思想意外的保守啊……”
“住嘴!!”
由於我不自覺的失言,聯姻的話題險些就此中斷。萬幸,阿諾德抱著雙臂麵無表情地從旁插話道:
“如果你把孩子教育成不亞於他父親的男人,我沒有意見。”
“哼,你在懷疑西蒙家族的教育水平麼?”
塔瑞亞仍然餘怒未消,此時大有遷怒於阿諾德給他難堪之勢。
“這句話是你說的。我並沒有絲毫輕視你們的意思。”
“你…………”
……嗯,看來還是阿諾德贏了。
我沒有再留意這場準父母準親家之間的交流,隻是自顧自地跨上船頭,凝視著那片哺育了一切的蔚藍海水。
很快,我們就要橫跨印度洋,去往那個遙遠的東方島國——阿諾德終究同意了出席Giotto的婚禮,不過我竊聽到G和Giotto密謀借機把他扣在日本,哥們幾個一同了此殘生……至於這個計劃會不會成功,那就不是我該關心的事了。
——阿諾德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我需要知道的,僅僅是這一點而已。
西蒙家族的幸存者也不可能繼續在這片充斥著痛苦記憶的土地上生活,據說他們打算前往科劄特在一次航行中發現的孤島,他把那兒叫做西蒙的“聖地”。
真是符合他風格的命名啊。
為了避免昔日敵對勢力的迫害,海倫甚至翻了一夜日語詞典,為她可愛的兒子取了個如假包換的日文名字。孩子的姓氏“古裡”是通過“科劄特”的諧音變化而來,當我擔心地詢問她這個名字是否會勾起對亡者的思念時,她微笑著如是說道:
“我之所以把科劄特的名字作為孩子的姓氏,就是希望我的子子孫孫都能記得他們的祖先,永遠不要忘記。這樣,科劄特也至少沒有白來世上走這一趟。”
她確實是個堅強到讓人想流淚的女人。
…………
起航的汽笛終於鳴響,曾經休戚與共的人們如今分道揚鑣。
一切都結束了。
我依然一動不動地佇立在船頭,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浩瀚海洋,以及在不遠處等待著我的、與過往截然不同的全新世界。
手心傳來熟悉的觸感與溫熱,我知道那是誰。
對於那個人的事情,我一直都比任何人更為敏感。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喜歡他啊。
就在我轉向阿諾德、綻放出輕鬆微笑的一瞬間,我聽見了腦海深處響起的溫柔的聲音,仿佛孩提時代無數個夜晚伴我入夢的童話。
【——祝你好運,我親愛的奧菲。】
那一刻,我幸福得哭了出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