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誠因神情微頓,眸光落向麵前食盒,問道:“裡麵是何物?”
青才隻光顧著高興,連三娘子送了什麼都還不清楚,他趕緊將食盒打開。
上好的青花瓷碟中,整整齊齊地放著六塊點心,這些點心形如花朵,每一塊都無比清透,連裡麵餡料都能看清,且隻是開蓋的短短一會兒工夫,便有一股淡淡清香向外彌漫。
青才從未見過這般精致的點心,卻知這點心是費了極大心思才能做出來的,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問道:“郎君可知這是什麼點心?”
顧誠因眸光怔怔落在食盒內,半晌後沉沉道:“不知。”
嘴上如此說,心中卻十分清楚,這盒中的點心名為透花糍,是他幼時最喜歡吃的茶點。
還記得娘親第一次做時,不知是從何處得的方子,將自己關在灶房了一整日,等出來後捧著那晶瑩剔透的小東西,喊他過來嘗。
他喜歡吃甜的,自幼便是如此,不然娘親也不會總去灶房鼓搗茶點給他。
迎著娘親滿懷期待的眼神,他笑著對她說,“好吃,娘做的我都愛吃!”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五六歲的小孩子一口氣將那碟中的透花糍全部吃光了。
原本以為,十多年過去,他早已不記得那日的場景,卻沒想那些遙遠的記憶竟在無比清晰的出現在了眼前,他看到娘親在他頭頂上輕輕摸了摸,眉眼彎彎的朝他笑。
“傻孩子,吃這麼多作甚,娘明日再給你做便是了。”
可就在此時,那把染血的尖刀似乎再次朝他劈來,娘親臉上的笑容頃刻凝結,毫不猶豫地撲到他身前,在利刃穿過胸膛之時,她竟忽地朝他揚起了唇角。
“彆怕,娘……娘在呢……”
她知道,她家的小郎喜歡笑,也知道他喜歡看她笑,在她最後的時刻,她隻想讓他記住自己的笑容。
他知道的,顧誠因知道的。
寬袖中的雙拳緊緊握住,遂又鬆開,又握住,又鬆開……
最終,他還是用陰鬱強壓住了那些不斷翻湧的情緒,沉著臉從青才手中接過食盒,慢慢朝林中走去。
青才想問他何時去和三娘子道謝,可見他這般神情,哪裡還敢開口,隻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
正堂裡,林溫溫整個人都蔫了。
她趴在案幾上,將臉扭到牆那邊去,不讓旁人看她難過的模樣。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的,越難過的時候,越聽不得身邊人的寬慰,不然會覺得更加委屈。
珍珠不敢說話,隻是坐在一旁垂眸守著她家可憐的小娘子。
主仆二人自是沒有留意到,顧誠因進來時,手中提著的正是她們的食盒。
顧誠因落座後,將食盒擱在了身後,慢慢抬眼看向那個嬌小的背影。
她似乎在難過,也可能是在生氣。
為何如此?
顧誠因眉宇微蹙,然很快便意識到,這些都不該是他要想的事情。
他蹙眉更深,展開書冊,取出筆墨開始抄書,眼過千遍不如手過一遍,且抄書可以讓他摒棄雜念,靜心凝神。
也不知過去多久,當他再次抬眼時,堂內的學生已經來齊,宋先生拄著筇竹杖緩步入內,眾人起身行禮。
坐下時,他又下意識朝那身影多看了一眼。
今日堂間休息時,林海一起身,便認出了寧軒案旁的那個食盒。
原本還想打趣一二,誰知寧軒根本沒有藏著掖著,直接坦白道:“這是你妹妹的手藝,你也來嘗嘗。”
盧家兄妹一聽,也喊著要嘗,不過正堂是讀書的地方,不得用膳,幾人便起身朝旁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