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狠心的美人啊。”祂感慨。
通天斜睨他一眼:“閣下也想被丟出去?”
羅睺回望他,幽幽開口:“小通天,你知道嗎?連鴻鈞也不敢這樣對本座說話——”
“那當然是不想的。”魔祖痛快地承認道,“本座錯了。”
通天微微挑起了眉梢,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羅睺,唇邊的笑意忽而明豔幾分,似三月灼灼的春桃:“您可真是……”
他頓了一頓,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形容。
羅睺卻是低低地笑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本座為了自己的目的,向來是能屈能伸的。倒是你,明明不耐煩你二哥送來的信,卻偏偏為了那個小童子把信收下。上清通天,你當真是個心軟的人。”
“隻可惜,心軟的人,向來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前腳說他狠心,後腳又說他心軟?
通天對上了他的目光,半晌之後,輕輕一笑。
“心軟嗎?”他道,“很少有人會用這個詞來形容我。旁人聽了這話,怕是要覺得羅睺你瞎了眼。”
紅衣聖人眉眼淡淡:“我隻不過是懶得為難小輩罷了。沒什麼必要,也無聊透頂。”
而且這會讓他想起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通天垂落了眼眸,心情忽而糟糕了幾分。
他心情一糟糕就想搞點事情,譬如說——
“羅睺啊,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些想念我的老朋友接引和他弟弟準提。”
紅衣聖人抬起頭來,麵無表情地開了口,目光冷冷淡淡,絲毫不見溫度:“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今日就去拜訪一下靈山?”
羅睺瞧著他,猩紅的眼眸中滿是興味,他拖長了音調,笑眯眯地回道:“好——啊——”
陪你去。
*
西方靈山。
茂密的紫竹林中,竹影婆娑,風聲蕭蕭。此地少有人來往,常有鳥雀棲息,在枝頭吱吱喳喳地唱歌。
偶爾的時候,會有一位穿著一身杏色僧袍的僧人從屋舍內走出,抬起首來,靜靜地看著外界天光。
有消息靈通的鳥雀知道點關於僧人的事跡,悄悄告訴彆的鳥兒:“據說這位僧人,曾經是一個小國的王子。”
“這片竹林是一位國王送給他的,好像是為了報答他曾為這個國家傳經講道。”
“那他是不是快要成佛了?”
“聽說……他早就已經在靈山上修得丈六金身了,他大概已經是一位佛祖了吧?”
鳥雀們的叫聲暫停了片刻,眾鳥齊刷刷地低頭看著下方的僧人。
“……不像啊。”
“佛祖是這樣的嗎?”
它們說不清那種微妙的感覺,隻能麵麵相覷,陷入了沉思。
這位奇奇怪怪的,自稱“多寶”的僧人,明明規規矩矩地穿著一身僧袍,日日夜夜遵守著佛門的清規戒律,言行舉止都毫無差錯。
為何卻始終給人一種感覺,一種與其他僧人全然不同的感覺,令它們絕不會將他與旁的僧人等同。
一隻冒冒失失的麻雀想湊近觀察一下多寶,它撲騰著翅膀飛了下來,朝著多寶俯衝過去。
那人明明還在抬眼望著天上的雲彩,卻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側身微微一避,抬起手指,在電光石火的刹那,嗖得一下抓住了麻雀!
“嘰嘰!”麻雀發出一聲驚恐的叫聲。
周圍的鳥雀原本還在咋咋呼呼地叫喊,此時此刻卻倏地一片死寂。
它們戰戰兢兢地看著那位杏色僧袍的僧人,恍惚之間,意識到了那種微妙之感的來源。
他的眼裡,沒有慣常僧人們顯露出的悲天憫人之色,反而如同一片沉靜無聲的湖泊,無悲無喜,淡漠出塵。
那雙眼,不屬於西方的佛陀,卻像是東方的仙神。
可是東方的仙神,豈會來到這座靈山旁邊的竹林,日複一日地苦修,隻為有朝一日能夠立地成佛?
多寶低頭看了看突然撲過來的灰色麻雀,手指微微一頓,轉頭看了看周圍的竹林,所有被他的眼眸掃過的鳥雀都安靜至極,一句多餘的叫聲都沒有。
他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隻輕輕地俯下身去,將瑟瑟發抖的麻雀放到了地上,又在袖子裡麵尋了尋,找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穀粒,將之儘皆倒在了麻雀麵前。
麻雀抖著羽毛看他,多寶卻已然站起身來,不甚在意地往屋內走去。
似乎……是個好神仙呢。
麻雀偷偷地想著,低下頭來,試探著啄了一顆看上去分外飽滿的穀粒。
它眼前驟然一亮,確實是個好神仙!
屋中,多寶熟練地坐在一方蒲團之上打坐,心平氣和地閉上了眼,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他低低地念道:“……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