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準提是不是真的心甘情願,通天是不在乎的。
他隻是頗為遺憾地看了一眼靈山,執著傘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傘柄,眼簾微微搭下,輕輕歎息道:“可惜了……”
諸佛:“……”
一點也不想知道他在可惜些什麼!
接引的麵色並未好轉,他側過首,看向身旁的準提,對方卻隻對著他搖了搖頭。
準提平靜道:“如此,通天道友可還滿意?”
通天沉思了片刻,摸了摸下巴,真誠地開口道:“其實貧道還是更想和諸位做上一場。”
“要不,我們換個願望?”
接引冷笑:“聖人才出紫霄宮,行事便這般張狂,不知可有把道祖放在眼裡?”
通天瞥他一眼,笑意盈盈:“師尊最是疼我,又豈會在意這些小事。”
他說得再理所當然不過,眉眼之間凝著與生俱來的矜貴與傲慢。
這便是上清聖人,天地偏愛於他,眾生頂禮膜拜,生來便居於雲端之上,就連隨意投向他的一個眼神,都像是居高臨下的施舍。
接引最是厭惡他這般模樣,聞言麵色愈發冰冷:“哦,若是當真如此,聖人又豈會在紫霄宮中……”
“兄長。”準提打斷了他的話。
準提:“靈山為重。”
是的,靈山為重。
通天擺明了是來找他們麻煩的,無論這一場是輸是贏,靈山在三位聖人的鬥法中都難以保全。穩妥起見,自然是要避開這場大戰。
隻是接引到底是不滿的。
他私下傳音與準提,語氣分外嘲諷:“上清通天這是發的什麼瘋?靈山乃是你我的道場,毀人道場,無異於殺人父母!他怎麼敢與我們結下如此因果?”
準提靜了靜,輕聲道:“也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吧。”
通天聖人失去了截教,又有什麼可在乎的?
他又看向了通天。
紅衣的聖人紆尊降貴地掀起眼簾同他對視,唇邊淺笑的弧度散漫極了:“談完了?”
準提頷首,乾脆地伸手引路:“功德金蓮置於八寶池中,並不在我們兄弟二人身上,通天道友請隨在下來。”
通天靜靜瞧了他片刻,笑道:“好啊。”
竟是當真收起了傘,抬腳隨他往裡走。
不知是哪位佛陀見了這一幕,極為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真夠大氣的。”
堂而皇之深入敵方老巢,果真不怕死啊。
*
一路上,準提和通天一前一後地走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準提微微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落後他幾步的通天一邊漫不經心地欣賞著靈山上的風景,一邊在紫府之中同羅睺交談。
“他們這就答應把功德金蓮給你了,未免太簡單了吧?”羅睺道。
通天:“你覺得其中有詐?”
羅睺懶洋洋道:“這不是當然的嗎?本座縱橫混沌多年,還從未見過世上有這樣的好心人。”
通天“嗯”了一聲:“挺好的,我也這麼覺得。”
兩人順利達成共識,冷眼旁觀著準提的舉動,看著他抬手解開一路上的陣法禁製,又側過身,停頓片刻,等待通天跟上他的腳步。
端的是體貼周到,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也絲毫看不出他們剛剛還劍拔弩張,險些有一場死鬥。
通天垂了眸,壓下眸底一抹深色,慢慢地跟了上去,衣擺輕輕拂過地上的落花,引得花瓣飄飄搖搖,順著風的方向落去。
青石鋪就的山階上,僧人平和,道者散漫,從遠處看去,竟也有那麼幾分渾然天成的韻味。
倘若其間的兩人,並未暗藏殺機,彼此提防的話。
準提在前麵走著,眼角餘光瞥見那一抹殷紅的衣擺,就在他身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那般明豔的紅,張揚的,肆意的,像是焚燒在十八層地獄中的紅蓮業火,危險至極,亦格外美麗。令人畏懼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
“……”準提垂落了眼眸,比平日裡的模樣更為安靜。
他低下頭來解開陣法禁製,清晰地感知到身後之人亦停下了腳步,垂眸凝視著自己,又很快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