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03 《我寄人間雪滿頭》(1 / 2)

斑駁樹影 簡壹一 9335 字 8個月前

《我寄人間雪滿頭》

文/九裡呀

夕陽曬滿院子,屋子裡的人都很平靜。

我看著,隻是看著。不禁覺得奇怪,親人的離世好像對這群大人來說,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也許,是我年紀尚小,並不知道這些大人的耐心早已經被生活的荊棘磨得乾淨。腳邊滾過來一隻衰老的胖貓,步伐很慢,我又一次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外婆,就在前幾天去世的外婆,她和這隻貓大相徑庭,她瘦小,步伐很快,做事急匆匆的。想到這裡,鼻子很酸,流不出淚。和這群大人在一起,我好像獨有特權一般,可以放聲大哭的特權,這個特權使我的眼睛現在紅的發腫,暫時流不出淚。

爸爸走過來,跟我說去外婆的臥室看看媽媽,我走進去,媽媽坐在床上疊著外婆的舊衣服,那些洗了無數遍的舊衣服在媽媽的手裡被疊的板正。外婆房間的陳設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很多年都沒有變過。因為外婆一年前已經搬去大舅舅家的原因,桌子上落了不薄的一層灰,我看到媽媽用手擦了擦臉叫我過去。

她說:“你跟你外婆最親近,你知不知道這個箱子的密碼?”媽媽指著外婆的那個綠色的木箱子,老舊的很。上麵掛著一個十分違和的粉色密碼鎖。我知道,因為那個密碼鎖是我的,密碼也是我設置的。我還知道箱子裡是什麼。

“知道,0812,外婆的生日。”我跟媽媽說初一暑假在鄉下的時候,外婆常跟我講,她的鑰匙經常亂放地方,導致要找很久才能找到。機靈的我突發奇想的把粉色密碼本的密碼鎖卸下來交給外婆,我告訴外婆,隻要記得密碼就好了,不用鑰匙!

媽媽打開箱子,我湊過去看。幾張泛黃的老照片,一隻玉鐲,還有一本破舊的日記本,比之前多了一支鋼筆,粉色的,我送給外婆的。

媽媽把日記本翻開,第一頁的字跡看起來很老,變得不清晰。

“民國二十六年,七月初四。

今日,許哥哥同我講,他想參軍。他說,如今國難當前,山河破碎,外來侵略來勢洶洶,我國多方淪陷,此時,有誌男兒就應該上陣殺敵!戰場,我隻知曉,在冰冷無情的戰場,子彈擦過身側或射入胸膛都是一瞬間的事情...

民國二十六年,七月初十。

許哥哥被許叔叔打的趴在床上,背脊上是交錯著的鞭痕。他笑著與我說,他同他父親說了想要上陣殺敵的事情,便成了這個樣子。許哥哥是家中獨子,許叔叔自然是盼著他繼承家業,可我們都清楚,許哥哥腰杆子硬的很,院子,關不住他,有些人,也許天生屬於沙場。”

媽媽把日記本放進箱子裡走了出去,我坐在床上看著箱子裡的東西,我拿出那幾張泛黃的老照片,一張照片上的少女明眸皓齒,笑靨如花,手邊牽著個小妮子,手裡還拿糖葫蘆。落款,民國二十四年。那個小妮子便是我的外婆。還有一張結婚照,照片裡的男女穿著傳統的紅衣,笑的好看。落款,民國二十七年。

看著這些外婆留下的東西,才發覺外婆和外婆講的那些故事都離我遠去了。我把東西放好,走出房間。天黑了,不知道這個夜晚會不會和外婆出生那天的夜晚相同。

民國二十六年

街上繁華依舊

“姐姐,我要吃糖葫蘆。”肉嘟嘟的小妮子抬著小胖手指著街邊的糖葫蘆販子,另一隻手扯著少女。

陸晚月低頭笑著看看小妹“好,姐姐給你買。”陸晚月伸手付了錢,糖葫蘆還沒拿到手上便被人奪了去。那人站在旁邊直接吃了口。

“許繼言!!!”

“月兒不乖了啊,鼻子都氣歪了,要叫許哥哥。”許繼言摸摸少女的頭發,又摸摸小妮子,轉身買了兩串糖葫蘆遞給晚月,蹲下逗晚笙。

“阿笙叫哥哥,哥哥就把糖葫蘆給阿笙。”

“哥哥”

“阿笙真乖。”許繼言摸摸晚笙的頭,站起身。臉色變得嚴肅。對晚月說:“我有正事和你說。”

“許哥哥講。”

“你許哥哥我,想去參軍。你看啊,如今山河破碎,外方侵略來勢洶洶,我國多方淪陷,百姓流離。所謂國家,如若無國,何以為家,有誌男兒,就應上陣殺敵,保家衛國。”

“上陣殺敵...許哥哥,我知曉男兒有誌,可戰場,是無情之地,炮火無情,九死一生,即是萬幸。”

晚月臉色微青,心口發痛。她今年十六,與許繼言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女兒心事,難藏。

“可是許叔叔怕是不會同意吧。”她輕聲說,心存僥幸。

“好說,我老爺子我清楚,等我說服他就好了。月兒乖。”許繼言笑著。

晚月感到心底有什麼東西崩塌,但她清楚,有的人安穩關不住他,許繼言也許生來屬於戰場,在炮火中大殺四方的他才是他。

“好,那祝許哥哥如願以償!”

“哈,月兒真乖,等彼時戰爭結束,許哥哥便回來娶你!”

“嗯...好,那你加油說服許叔叔吧...”她扯著嘴角笑。

“你放心,好了,到你家門口了,快回家吧!”許繼言揉揉她的頭發,將她和晚笙送進家中。

許繼言回到家中,向許父坦白了心意。遭來的是強烈的反對以及一頓惡打,哪怕如此,他依舊不鬆口。他遣家裡的下人去給晚月送信。

晚月收到信時,正在讀書。她展開信來看。

“晚月,速來我家,商議要事。”

晚月把信收起來,出門。陸家到許家也僅幾步之遙。晚月到了許家,與許叔叔問好過後,便進了許繼言的房間,他趴在床上,背脊上青紫色交錯的鞭痕格外刺眼。他想要坐起身來,像是不小心扯到了被鞭打破的傷口。“嘶,你過來。”晚月應聲過去。“怎麼成這樣了?”

“老爺子下手真的狠。”

“塗藥了嗎?對了,許哥哥你叫我過來做什麼?”

“之前塗過了,你聰明,你給我出出注意,怎麼說服他啊!”他撐著身子看她。

“許叔叔怎麼說的?”晚月拿著藥膏。

“還能怎麼說,就是那幾句話。什麼我為許家獨子,不可貿然行事,家裡的生意還等著我接手之類的話唄。”

“我覺得許叔叔說的也沒錯啊,你作為許家獨子,是應該接承家業,好好的做生意不是嗎?”她依舊心存僥幸的想著,他不會去。畢竟,她知曉,浮萍亂世,得一安穩,便是奢求了。

“喂,陸晚月,你這樣就過分了。老爺子不信我,你也不信我嗎,你不相信我可以在戰場上全身而退?還是不信我能殲敵?拜托,國難當前,我不想為一己私欲而躲在後方,你明白嗎?”

晚月明白了,她明白了,他就像是野生的雄鷹,隻有在蒼穹翱翔的他才是他,關養金絲雀的精致牢籠關不住他。

“我明白。可是...”

“沒有可是,晚月,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富貴險中求!所以,你幫幫我吧!”他看著她說。

“我怎麼幫你?”

“你答應幫我就行了。”

“那好,我答應幫你了。”晚月低頭往他身上塗著藥膏,麵前的人忽的轉過頭來,咧著嘴笑:“那說定了,拉鉤!”許繼言伸著小指看她。“真夠幼稚的。”她失笑,伸起手指和他拉鉤。

過了幾日,晚月算是知道,許繼言想要她怎麼幫了。

早上,晚月在屋子裡讀詩。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白居易啊,我比較喜歡那首夢微之,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門外傳來聲音。晚月前去開門,許繼言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月兒,陸叔在下麵喊你好幾聲都不應。”

“我爹叫我什麼事?”“你下去就知道了。”

“我這就去。”晚月把書放好,跑下樓去。許繼言看著少女的背影,又看看桌上擺著的詩集,彎起嘴角。他喜歡晚月也並非一兩日的,本是想等她在長大些再將她迎娶。如今,因為他想要上陣殺敵,婚事必然是要提上日程,況且另一方麵,算是說服了老爺子,允了他參軍。

晚月下樓,看到父親笑和愁交融的臉色,不禁疑惑。陸父一麵笑的是自家女兒尋得好人家,一麵愁的是自家女兒尚且十六歲就要準備出嫁了,不舍啊。他問晚月:“月兒,你喜歡許家小子嗎?”

晚月心事被戳破。“是。”

“那他今日來提親是你們說好的啊。”提親?晚月並不知道此事,滿腹疑惑。她問父親“提親?”

“對啊,就是今天。他說他喜歡你,想早點娶你為妻。”她聽說許繼言也喜歡他,內心歡喜,低頭羞得臉紅。終歸還是個小姑娘呀。陸父摸著她頭,歎了口氣。“我家晚月都要嫁人了啊,我近日會與你許叔商討一下你們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