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2月11日 防空洞裡無一……(1 / 2)

香港淪陷戀人 泰哥兒 4279 字 8個月前

人群瑟縮著脖子。

就連剛剛對虞珂投以不乾不淨目光的爛仔,也都緊抿著雙唇,下顎收緊,仿佛外頭的大炮不是打在香港山上的建築,而是幻化成拳頭打在他臉上一樣。

五分鐘。

十分鐘。

二十分鐘。

這期間,防空洞裡無一人說話,直到警報聲落幕,才有人嗚嗚嗚地低哭出聲。

虞珂也想哭,但她不敢,隻是將被冷汗浸濕的額頭搭在宋聞胳膊上。

宋聞屈起胳膊肘摟住虞珂的臉,手掌放在她的腦袋上。

——雖然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又好像什麼都說了,一個在說著“宋聞,我好怕。”,一個在說著“沒關係,我在這裡呢。”

不得不說,宋聞的存在真真是虞珂在戰地活下去的主心骨,她無法想象沒有他的日子。

這樣沉默的安慰大概進行了二十幾秒吧,等虞珂好不容易恢複過來,宋聞便將她拉起來,用手拍了拍她接觸水泥地後臟兮兮的膝蓋。

“走吧。”

他催促道。

“那麼快就要走了嗎?”不是虞珂質疑宋聞,而是剛剛打到家門口的炮響還曆曆在目,震耳欲聾得令人發怵,防空洞的人們像是下盤被釘死在地麵一樣,沒有要站起來離開防空洞的意思。

縱觀全屋,隻有她和宋聞站起身來了。

聽到她的質疑,宋聞沉默了一瞬,低聲解釋道:“如果連回家的勇氣都沒有,那就做好在防空洞住一輩子的打算吧。”

這句話嚴厲,卻相當真實。

虞珂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香港的有錢人家家戶戶都有私人防空洞,虞家也不例外,如果她爸爸不在彙豐銀行上班,大概率也是在家中防空洞裡。

——有錢人都做好了在防空洞住一輩子的打算。

而且回家也是她要回家,現在又中途反悔,是要將宋聞置於何地?

自覺被一句話嘲諷了兩次的虞珂默默站起身體,手指拉著宋聞的衣袖,跟著他離開了“暫時安全”的防空洞。

原以為炮火聲剛落幕,街道上應該空無一人,可虞珂還是小看了崇尚資本主義的香港人了。

街上人來人往,居然還有正在上班的人。

她遠遠看到酒店前台小姐,正一邊用手背抹著眼淚,一邊對著賓客鞠躬道歉。

“我們遇到麻煩了。”

宋聞緩慢鄭重的語氣吸引了虞珂全部的注意力,她連忙反問:“怎麼了?”

宋聞指著公交車站的地圖,麵色凝重地說:“我們需要乘坐公車,從灣仔到中環,中間會有一段必經之路…”

還沒等他說完,作為土生土長香港人的虞珂立刻反應過來了,搶答道:“海軍船塢!”

答完後,後知後覺的冷汗來襲,雞皮疙瘩爬滿她的後背。

每當香港發生戰爭的時候,海軍船塢就會成為眾人公認的恐怖地帶,吸引敵方大量的炮火。再加上中環巴士是觀光巴士,隻有露天座位。

坐在這樣的巴士上,經過一段不知道被多少炮口對準的死亡通道,不亞於是將自己當作靶子,送到敵人麵前供其瞄準。

可是不坐巴士,難不成徒步走到中環嗎?

一時間,虞珂進退兩難。

倒是宋聞裁決果斷,還沒等巴士抵達前,他就決定好要乘坐巴士了。他耐心地同虞珂解釋道:“今早炮火剛消停,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再來的。”

虞珂一聽就知道了,他在賭,在拿珍重的生命,去賭對麵軍官玄之又玄的心情。

可是深陷戰爭裡的人,又有誰不在賭呢?於是虞珂抿了抿嘴,什麼反駁的話都沒說,毅然決然地跟著宋聞走上這輛名為送死的巴士。

大概是她的果斷令宋聞側目。

宋聞故意落後兩步,瞧著眼前這位大小姐纖細柔弱的肩膀,心裡頓時百味雜陳了起來——戰爭這才爆發多久,虞珂就已經從萬事不通的大小姐,變成如今堅強的模樣。

不過彆看兩人如此淡定,上車後,他們竟不約而同選擇了最靠近門的位置。

很明顯,兩人都很怕死。

不過令虞珂欣慰的事,巴士上不僅有她和宋聞兩個人。

車內三三兩兩坐著將近十多人,雖然表情不至於輕鬆愉快,卻也淡定非常。

人類呆在集體環境裡總會不由自己鬆一口氣,虞珂也不例外。

她被其他乘客麵上的平穩感染,樂觀地想著:應該不至於那麼巧合,正好炸到她們的車吧?

電車平穩前進,搖搖晃晃。

如果忽略欄杆以外狼藉的炮後景象,他們真的像在觀光,在享受和平年代的悠閒。

車子發出嗚嗚的氣鳴聲,與此同時,車頭輕漂,進入海軍船塢的拐角。

車頭剛進入海軍船塢旁的公路,所有乘客的呼吸聲都停滯了一瞬,隻見道路兩旁的破敗建築碎成粉末,將海風也一並染成灰色。

如果冷不防吸上一口,那股燒焦的味道就會順著鼻腔,衝進肺裡,熏出淚漣來。

戰後景象令人發怵,好消息是,隻要過完這段長達1.5公裡的路就安全了。